2007年12月26日 星期三

天下無賊

在B家中,看了《天下無賊》。B從前看過,我和K也是第一次看。這是一個發生在火車的賊故事,主角劉德華劉若英,是一雙「賊鴛鴦」。B看完電影,已跟我們說,電影讓她想起武夷山之行。

九十年代初中期,大陸仍有不少地方,讓人有深入不毛的感覺。火車,本來是令人最感方便的交通工具,然而在不毛之地,如何成功安全的入站購票,上車下車,也是一門學問,要深諳這一門學問,才能在神州大地之上,盡享旅行的樂趣。至於如何才學會這一門學問,則看造化了。有人不花分文,即可修成正果;有人則繳足學費,才學懂如何乘火車。

那一年,我們五個女孩子,從廈門乘火車到武夷山。那個年代的武夷山,雖已以山景一絕見稱,但是沒有機場,要到那裡一遊,乘火車是最經濟、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這樣,我們跟了一個當地導遊,登上了一列入山的列車。

黃昏登車,一宿無話,翌晨即可到達。車子頗擠,我們五個女孩擠在一塊,倒不怎覺一回事,只是那導遊一登車,二話不說已不知往哪裡交際去了。他似乎相交滿天下,不從列車頭卡,談到列車尾卡,誓不罷休似的。如果舒適太平,他不來過問,我們反覺是樁美事,省得大家說著門面客套話。偏偏這個車廂,一坐下已讓人大感勢色不對。廂內的人,幾乎全是當地人,粗粗的,古裡古怪的,叫人渾身不自在。八九十年代神州子民的公民意識,大家心中有數,甫一上車,四周垃圾,烏煙瘴氣,已不在話下。爭位爭執,時有聞之,令人的警覺性,不由自主的提到最高。

不久,夜已深,大家也開始休息了。我們的明意識告訴我們不可以掉以輕心,因此,我們把隨身的所有零食,全攤放出來,不斷吃喝。順口而出的軼事趣聞笑話,全嘩啦嘩啦的說個不停。目的只有一個:不要入睡。在這種環境之下,睡是十分不明智的。只是,舟車勞動,人怎能不言累?一累之下,睡是自然不過的反應,豈說不睡就不睡?

就在意志開始漸漸薄弱時,車廂之內,突然一陣騷動,一個操流利廣東話的女人,高聲用廣東話大罵有人趁她的丈夫入睡時,偷去他置在腰前腰包的金錢,那名丈夫一驚醒,錢已不翼而飛,他只來得及看到一隻手。情況實在太可怖,那些是名正言順,貨真價實的「扒手」呢。

女人的廣東話不是人人聽懂,但鑑貌辨色,總不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車廂之內,大眼對小眼,竟然人人也不哼半句。我們完全聽得明白,更覺心驚。不久,有一個貌似車廂巡警的男子到來,意料之中伸張正義的場景沒有出現,連嚇一嚇車廂內的牛鬼蛇神的虛張聲勢也欠奉,他反而與車內各路人馬招呼著:原來車內除了我們幾個廣東人,人人皆是老相好,情況詭異得叫人難以置信。

不一會,當地導遊也來湊熱鬧,與巡警一樣,他跟所有人有說有笑,髣髴之間,全車廂的人好像也像狼,只是披著羊頭羊皮,遮蓋了嘴巴內舞弄著的獠牙而已。膽子再大,我們也不敢睡了。

小騷動一會,車廂又回復死寂,人人均埋首酣睡。我們幾個女孩,早已發了怔。睡又不敢睡,不睡又累得要死,眼皮死死的支撐著,嘴巴胡亂的說著廢話,企圖驅走睡魔。車程,變得漫長而痛苦,夜,從未如此深過。

天亮了,我們幾乎是逃離車廂。下車後,租了一間四五星旅館的豪華套間,狠狠的睡個痛快。車廂內,彷彿全民皆賊,令人好不心驚。一旦脫離魔障,身與心都再也支持不住了。

看《天下無賊》,心中禁不了共鳴。一切彷如親歷,我們不就是傻根嗎?只是少了「天下無賊」的美麗寄託而已。當然,即使我們不英明,也不是來自山區,幾個女孩互相扶持的走上一列國內的通宵列車,大抵不能依靠英偉如劉德華的情深漢子眷顧了。生命列車之中,總不會幸運如傻根,有劉德華守護著,看顧著。依靠的,原來都只是個人的堅持和意志。要靠,從來只可靠自己。當然,我們這個世代的女孩子,曾幾何時,或多或少,也曾渴望遇上劉德華,給我們一個「天下無賊」的美夢,縱然明知可能只是水月鏡花,都要不惜一切,做一場夢。

2007年10月1日 星期一

福岡之夜

初次加入「自由行」行列時,膽子真是大得要緊。沒有容身之所,似乎並不在我擔心之列。印象之中,不知怎地,又可以「有瓦遮頭」,度過有驚無險的一夜。因此,無端我曾在西安的古城牆下,睡進了一間沒厠沒浴室,甚至大門沒有鎖的小旅館; 為了省時省錢,睡通宵火車或公車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無他,一覺醒來,掬一把清水,洗一把臉,又可以往街上直跑,年少的,躁動的心,簡直以為是最好不過的安排,連睡覺也在前進中,行程之緊湊,實在無出其右。只是,無論少年如何輕狂,我也沒有機會在車站火車站機場等地方,席地而睡。當然,要睡的話,也不會沒有機會,在福岡那次,我就以為真的要「瞓街」了。

按一般少年人出遊的慣例,沒有人會先預訂酒店旅館(青年旅舍除外),透過旅遊公司所訂的旅館,全是有「星」階級,不是背囊客可以負擔的。因此,我們只會在旅遊書上選定了價格合適平價的旅館,到埗之後,便驅車直往。不幸一擊不中的話,在附近碰碰運氣,即可找到價錢素質也合乎心水的選擇。

九州之行,我們也如此這般的闖進了日本這國度。不幸地,旅遊書上提及的幾間廉價旅館,居然都己爆滿。我們沒有太大的擔心,只在市內轉來轉去,望能找到容身之所。

但是,夜開始愈來愈深,大家的心情也不免變得忐忑。黃昏後,才由機場抵達市區,連福岡這城市,是圓是方,也毫無頭緒,還要在街上亂闖亂碰,心中的彷徨,可想而知。B略諳日語,也曾於大學時代,隨交流團到過日本,順理成章,她便成了我們一行三人的盲人手杖,我跟L,都顯得沒甚主意。

在旅店之間,多轉數次,心中之憂慮,愈加沉重。難道我們今次真的想找個火車站之類的竭腳處,露宿一宵?說到底,膽子仍是不太大,想起要露宿,心中便泛起一千個老大不情願。怎料順口一提,卻激發L的雄心壯志。在街上四處亂竄之餘,她也密切留意哪個車站,有潛質成為我們是夜的閨房。大概所處位置,與火車站和長途車站等,不是毗鄰,一時之間,找不上合適的車站大堂。於是L便開始留心樓梯簷篷。嚇得我和B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難為L興致勃勃,再找不到安身地,看來我們都要捨命陪「淑女」了。雖然旅遊書上一再強調,日本的治安良好,適合各類旅客,但一想到初到貴境,即要街邊露宿,治安再好的地方,也不免令我有「捨命」的感覺。

突然,B提及剛才其中一間將我們拒諸門外的小旅館,有一個十分不賴的大堂,也許店員大發慈悲,准許我們在那兒休息一夜。於是,我們又折返該旅館,由B跟店員訴說我們的苦況。是日本人熱心至誠,還是我們三個女孩,十時多十一時,仍留落街頭,境況實堪虞,也不得而知了,只知那店員思量了一會,便給我們寫了一個地址,還附上一張便條,說明我們三人無家可歸,極需援手。他說那裡可以暫宿一宵。此時此境,但求不用露宿,什麼地方也在所不計了。那店員還親身領我們到街上,為我們截上計程車,更詳詳細細的向司機交代我們的目的地,免得中途有所差池。他鄉遇貴人,我們實在感動得無話可說。也初次感受到日本人的友善及樂於助人,即使他不曾讓我們睡在他的大堂,我們也感激不盡。

不過,我們心中也有疑惑,他介紹我們前往的,到底是什麼地方?當然,那時已是個十時許的夜深,那是個什麼地方,基本上並不重要,只要不是有危險成分,以我們那時的心理狀態,定必甘之如貽。計程車在陌生的街頭奔馳,心中的疑竇也漸次加重。終於,乘了數百元港幣價值的計程車,我們的車子終歸停了下來。一下車,心頭一寬。原來是一間澡堂,有個大大的,閃閃的霓虹招牌,寫著我們懂得的兩大個英文字:〝Health centre〞。我們走進去,在接待處遞上旅店職員的紙條,那接待員二話不說,便著我們拿出証件,讓他登記。証件一出,形勢更立即大好。那店員一見我們的護照,便以普通話問我們由香港來的嗎?原來他是由山東到日本打工的。一旦沒了語言障礙,心也放下了一大半。他又叫我們拿這,又叫我們別拿那,我們都唯命是從。反正是「同鄉」,一定不會捉弄我們呢。

我們先去了浸浴,大大體會由小看「叮噹」卡通看到的日本浸浴文化。然後,循著指引找到休息處----竟是聞名已久的日本棺材洞式休息處。一列十多排上中下三格的「棺材洞」,便整整齊齊排在我們面前。那一刻的驚喜興奮,簡直無以狀之。我們鑽進去,電視電燈,一應俱全。就和「日本風情畫」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我們躡著手足,避免吵著其他住客,卻又忍不住新奇好玩的感覺,拿著相機拍了又拍。我們浴後還換上了日式的浴袍,襯著此種環境,遊客各種嗜新尋幽的心態,都滿足不已了。

翌晨,起來收拾時,我和B赫然發覺L整夜沒有在「棺材洞」中。原來,她睡了一會,心中的恐懼突襲,再睡不下。她後來走到「棺材房」外的大廳堂,在一列列的大沙發上休息。當地人浸浴之後,都會躺在那上獨立沙發椅上竭息。「棺材洞」須額外付款,睡在沙發則是不用收費的。

收拾後,我們乘火車離開福岡。本來,福岡只是我們的「落腳點」,一直以為沒有旅遊價值。怎料,居然在這裡過了最地道的一夜。

這便是令人難忘的福岡。

2007年8月28日 星期二

我和我去廸士尼

夢幻的感覺,不少人也趨之若驁。無他,現實,總是為人添煩添亂。唯有一頭栽進了夢幻世界之中,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的不快及失意,才有機會摒棄於夢幻大門之外。
廸士尼樂園的出現,是不是也為著讓人們一頭栽進夢幻世界,不用再為世俗煩塵苦惱而建設呢?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吧。不然,才不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花費金錢,千里迢迢的走入夢幻世界。名之「樂」園,總要名副其實的帶予別人歡樂,才能不負所望。然而,快樂與夢幻,之所以能二者融合,並產生化學作用,過程之中,必須加入其他的元素,這又是不用置疑的。那些其他元素是什麼?心情大概是不能從缺的罷。試問沒有快樂的心情,再夢幻再童話,也是徒然的。
總記得我在廸士尼的第一個節目,予我的夢幻感,猶深深的印在腦中,揮之不去。廸士尼有各種刺激官能的機動遊戲,至今印象難忘,實不足以為奇。奇則奇於我玩的並不是什麼熱門的新穎刺激遊戲,也不是載歌載舞,俊男美女的大型歌舞劇。我玩的是愛麗斯的咖啡杯。那遊戲沒啥吸引,是以無須大排長龍。東京廸士尼跟香港的一樣,處處人龍,人龍處處,不用排隊的,自然易取得我們三個女孩的芳心。只記得我們三人好似發了瘋似的,一坐進杯子之中,便使勁的讓杯子自轉,杯子自轉速度快,在地面的活動範圍自然也廣大了。於是,我們的杯子便在那七彩繽紛的場地之中,伶伶俐俐的轉了又轉。在極速旋轉之下,一切影象都幻化成沒有邊界的幻彩,在眼前,在腦中,揮也揮不去。離開杯子時,我扶著身旁的友伴,幾乎站也站不穩。但我倆人卻是笑不攏嘴。我們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笑得很盡情。笑,或因開懷而來,但也因著笑,人也會相應變得更加開懷。
由於處處排隊,能參與的節目委實不可能太多,心情好的時候,就是不覺得理所當然,也不會太介懷。反正都是為了尋開心,不開心的念頭,早應拋諸腦後。是以,就算玩不成熱門的遊戲,我們絕無心有不甘,反而積極的為自己開拓尋開心的途徑,似是更見實際。於是,我們去了精品店遊逛,看米高積遜的3D電影,走入「美女與野獸」的歌劇場地才發現人家已在謝幕......一切看似愚蠢,卻又頗叫人回味的片段,令我更不明白為什麼香港廸士尼開幕時,大家總在埋怨人太多,玩不完各種遊戲。沒有愉快的心情,再多夢,也只是惡夢。
兩年多後,再到夢幻之城。那是巴黎的廸士尼。這是一趟奇情之旅。至今我仍記不起在那兒,我們一行人等,到底玩了什麼玩意。唯一記得的,是我也看了米高積遜的3D電影。和東京那一齣,是一模一樣的。巴黎的廸士尼,沒有人頭湧湧,車水馬龍,卻是一個令人疲憊不已的地方。與樂園本身沒大關係,是我們由非洲北部一直往西北方走,走到巴黎,已過了十多二十天,人的確累不堪言了。拖著緩慢的步伐,怎也不能夢幻起來。那個年紀,是背著行囊往歐洲跑四五個星期的年紀。吃的是麵包,喝的是路旁泉水,睡的是青年旅店,更甚的是通宵火車......諸如此類,跟金錢堆砌出來的夢幻,有點風馬牛不相及。是以,我在巴黎遊了一個和我似不甚沾上關係的廸士尼。那一年,連煙火表演也沒看,我們便匆匆離開。無他,意興闌珊,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常不明白,只事隔兩年,為什麼心境有如此頓然的變化。我一直以為,一定是遊伴不同,故氣氛全異。後來,才想到是人心累了。經歷了北非的阿拉伯世界文明,南歐的獨有風情,中歐洲的深邃文化,腦袋也要喘口大氣,消化消化。是以怎也容不下廸士尼式的去憂去愁,是兩個層次迥異的人文世界。
如今,已到了扶老攜幼樂遊園的年紀及心境了。這個時候,開心愉快,都是跟兒兒女女,連成一線。小朋友自有小朋友的層次,他們是否在廸士尼,尋找到心中的樂園,則全看他們自己了。

2007年7月24日 星期二

星夜星塵

這兩夜,月兒十分明朗。只有一個半圓的月亮,明亮得如一盞天上的明燈,月影映照在室內,把銀白色瀉了一地。月兒旁邊,有十數顆半明半昧的星星,以香港的市區來說,真是不容易見到的景象。
香港不易看到星天,其他各地,只要是市區,漫天星輝也是不易遇上。我印象最深的星天有兩個,兩個都是在中國的西北。
第一次,我和友人作絲路游。我們背著行囊,在西安出發,取道青海寧夏蘭州,再經河西四郡,入新疆,至烏魯木齊,上天山,入伊寧及塞里木湖,旅程即告終。全程三十多天,玩得不知人間何世。我們在敦煌,遇上兩個香港女孩子,加上我們一行七人,九人以及行李,剛好可以包了一輛十來人的輕型小巴西去。那輛小巴的主人是兩夫婦,年紀不大,尤其是那妻子,可能和當時的我們,年紀相約, 相貌且十分娟好。不過,氣燄卻不得了。我們之間,自登車之後,不知為何存在了一個文化層面的誤會,完全沒有解決的餘地。他夫婦倆認為,我們包了車子,但九個人坐不了那麼多的座位,所以甫開車已不斷說他們要兼載其他短程的乘客。我們則不斷重申「包車」是指指定時段之內,車子及司機,都是歸我們所有,因此,就是我們只有一個乘客,也不可以乘搭其他人。我們幾乎由敦煌吵到烏市,途中一有客人欲乘車,那妻子便會跟我們吵起來。吵一會,又會竭一竭,有時候公私分明得買了西瓜,又會請我們吃起來。我們正狐疑不是吵意正濃嗎?幹什麼二話不說,請我們吃起西瓜來?她就巴啦巴啦的在旁大說西瓜才不會有毒,快點吃吧。令人失笑不已。
雖然不斷吵著,但不知為何,我們卻十分放心,任他倆把我們載著四處走,不少時候,問題也沒多問。有一次,夜很深,車子不知到了哪個荒郊,在崎嶇不平的路顛來顛去。不知是日間太累,抑或是乘車效應,大家也放下十二萬個心, 大睡特睡。總是沒有想及這雙和我們不和的夫妻,會不會是雌雄大盜,趁機對付我們。車子在山上走了好一大段,忽然給人截停了。車外的人好似不是在說普通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卻聽到十分嘈吵。那些人不是想登車,而是在查車。他們用手電往車內照來照去,又喋喋不休的說了許多。我睜開惺忪的眼,不知怎地,車旁一個牌子映入眼中,牌子上寫著「星星峽」。我朦朧間抬頭一看,整個天幕居然沒有一吋之地,沒有星踪。我心想,地名改得真好,不久,又睡過去。隱隱然知道或者需要問問發生何事,又或者問問我們到底身在何方,只是人太累,什麼也敵不過睡意。
第二次看到眩目的星,是在南北疆。我們乘長途車到喀什,途中不時停下來吃飯加油上厠拜神,停下的次數多得我們也不懂問為什麼,反正問了也是多餘,全車男女老幼全是維吾爾人,除了司機懂少許僅可應付的漢語之外,大家都只是以笑相交。問也不能問個明白,便乾脆不問了。
有一站,是夜深,車子停在一個大帳篷之前,人人下車休息去。那個大帳篷,內裡可能有一百數十人,全在大吃大喝,且全是男人。婦孺則在帳外的草地坐著休息。我們四處走走,放目盡是穿了大袍大袖的維吾爾人,男的淺灰素白,女的鮮豔繽紛,耳畔響著的,是我們全然不懂的維語。他們席地而坐,吃著肉串,四旁點了無數黃色烏絲泡,乍然似到了中東。這一刻,心中十分明白為何有維民要疆獨,此地徹頭徹尾,就是非漢化之地。
地上燦然一地星星,天上也閃著無數星光。抬望眼,除卻星,只有星。基本上, 大家是看不到天的黑色的。
突然,一顆流星劃過。我以為在黑幕上閃過流星,才份外矚目,原來星群之中閃過流星也輕易可見。動與靜之間,閃過了異鄉異客的浪蕩逍遙,也閃過了數千年以來人類文化的一剎認同。此時此地,天涯若比鄰。
雖然我們近日多了藍天,但我想要看漫天星輝,也只可向外求索了。

2007年7月13日 星期五

逃亡記

友人寄了許多相片予我,全是往聖地朝聖的照片。朝的所謂「聖」,是指以色列的耶路撤冷。這裡是天主教及基督教的聖地,城內的金頂神廟,也是伊斯蘭教的聖地。一個小小的古城,集多教的神聖於一身,所掀起的糾紛,可想而知。
十多年之前,有幸跟隨M,前往這個神聖的地方旅遊。那時候,我仍然是一個天主教徒,不是十分虔敬,但是每一個星期都會上細胞小組及望彌撒。對此,我沒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不曾覺得花耗我太多的時間,只是,內心深處,又的而且確的沒有什麼熱忱,雖然不至於當成例行公事,但我有理由相信,只要有半件不按常規的事情發生,我即可能遠離這每星期均會進行的時間表。
大約這種心態,並不適合當一個教友,天主最終安排了我到聖地走一趟。讓我深切地反思,信仰在我的生命之中,到底佔了什麼位置,從而,更反思自己為何要信天主。正如<聖經>中說,不冷不熱的信仰,是天主最不悅的。聖路撒冷之行,就讓我由不冷不熱之中,切切實實的走出去。
那一年,我們取道埃及,進入以色列。耶路撒冷之行,我們到了一般遊客也會踏足的哭牆、伯利恆等,也依足苦路,走了一趟。我們未有背負十字架,但擠在人群之中,拜了一次苦路,原來也甚富宗教意味,因為在我們的四周,實在有太多教徒,在進行著各種各類的儀式了。
在聖地度過了幾天,我們準備在一個星期天,離開這裡。旅遊書上說,星期天的早上,耶城一片死寂,人影也找不一個。我們為了如何由耶城乘車到長途車站,轉往特拉維夫,也花了一點心思。如果真如旅遊書中所言,人人也守安息日,找計程車也不是易事。怎料那早一踏出旅館,竟是恐怖的人擠人。窄窄的古城石路,擁著連錦不斷的人潮。我們只可以順著人潮的方向,拚命的擠。老實說,在香港,真的鮮有遇上如此壯觀的人潮。我想那些聖誕元旦倒數,便是如此這般吧。
好不容易,擠出了大馬士革門,我們正躊躇如何找上兩輛計程車時,突然聽到「呯」的一聲,旁邊一個飲品小攤檔裡,一個玻璃杯應聲而破。對我們來說,那聲響是陌生的。一輩子也未有聽過這種聲響,更遑論設想那是什麼聲音。不過沒要緊,給大家設想的時間,基本上是欠奉的,只是今時今日想起來,又覺是沒法想像的而已。一瞬之間,整條街道的人群,向著同一方向跑。我們不懂他們的語言,但人群的慌張總可感受到吧。M富旅遊經驗,一把就扯著我們,順著人群向前跑。我們的左邊,是個小山丘,上面有持鎗的騎兵,邊策著馬,邊叱喝著。如果說語言是旅遊的一大障礙,我想此刻真是深切體會。我們跑啊跑,渾然忘了背上有十多二十磅的背包,但叫人無助的是,人群突然逆轉,前面的人居然愈來愈多轉頭向我們迎面而來。耳畔「呯呯」之聲不絕,迎面而來有一個男人,橫抱著一個小孩,邊哭邊大叫。人叢開始有人擠上正在慢駛經過的公共汽車,但我們一身細軟,既沒膽子,也沒能力與當地人爭著登車。M不愧跑慣江湖,他目如鷹隼,看中了對街那一列店鋪,說話也沒有多一句,便拖著我們橫過馬路,鑽進一間小店。那老闆早已準備拉上大閘,我們一進入了內,店閘隨即關上,也關上了一街的騷動,至此,大家才敢喘一口大氣。
不知過了多久,店東開始讓店內避禍的人,陸續離開。我們見人人都離開,大抵局面已穩,於是也跟著人群離開。街上,早已恢復正常,行人如鯽,和任何一個風和日麗,天下太平的日子,沒有兩樣。一時之間,有錯覺剛才發生的,是不是一場夢而已。
不久,我們乘了計程車到長途車站,然後,頭也不回的坐上公車,直奔特拉維夫。車程中,大家也睡著了。這是前所未有的累,身心也應付不來,大概只有睡,才可以令大家心神稍定。
我問友人今下耶城太平否,她答我十多年以來,戰鬥只有三二次,不足為懼。我想我遇上的,不是戰鬥,只是新聞中所說的「零星衝突」(如沒有現場經歷,才不曾對這新聞用語有深刻體會),而且是這個「聖城」,無日無之的日程。這才是我們這些遊客,無法想像亦不懂應對的。
今日,我已沒有信仰。那年由耶城走出來,我也由我的信仰走出來。我看到聖地不神聖的一面,離開大致上也沒有什麼遲疑。

2007年6月15日 星期五

《我要安樂死》

小時候,看了蘇恩佩的《死亡別狂傲》,被她的救生意志大大鼓動,心想她果真堅強。書中細節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的是就是我離開了校園,已為人師表時,我仍有買下此書,作為對同學的獎勵。
大抵,努力求生是人的本能吧。
因此,當我們面對斌仔要求有安樂死,我們會叫他努力,叫他加油。只是,正如斌仔所言,他的困難就是在於他既不能努力,亦不用加油。日子對他來說,根本沒有餘地容下努力加油這一些和他亳無關連的字詞。
看完他的《我要安樂死》之後,有著一點感想。
其實斌仔求死,並不在於他沒有睿智去體會生存的意義,只是他實在經深思熟慮,都以為「安樂死」一途徑,對他而言,是合適不過,他才會有此要求。
從他的文字中,可以看到十多年以來,他的腦袋是沒有停頓下來的。縱然他足不出戶十多年,他倚仗互聯網的幫助,不斷的豐富著自己。因此,他雖不至於出口成文,卻是一個三十多歲,有見地,有獨特思想方法的真漢子。如此的睿智,卻困於癱壞的身軀之中,箇中之苦,可想而知。他沒有特別的放棄,只是他亦不特別想求生,生命對他來說,委實太沉重。挪移半分也不成,難道不能說沉重嗎?
就是因為十多年以來,有與日俱增的知識,他才想憑著自己的綿力,為「安樂死」這一個難解難分的大難題,始作俑者。
斌仔沒有放棄,看他的文字,便可知他十多年以來,沒有停下他那唯一沒有癱壞的腦袋,或者他偏激,或者他憤世,然而有他的境遇,偏激和憤世都似乎不足為過吧。只是,他想運用他僅有的選擇權,選擇屬於自己的一條路。
對於我們這些選擇權多得寧可選「是但」的人而言,實在是有點夏蟲語冰。
中西哲人,都有說及形軀對我們的困囿,然而,我相信最苦最苦的,莫過於形軀對斌仔的困囿,他不再依戀此個只能為他提供無窮盡麻煩的臭皮囊,只是他不能如佛陀一樣,走出人生的另一條出路,因為他根本走不動。
看完《我要安樂死》,不免十分惆悵。

2007年5月17日 星期四

《黑皮鞋》

看了一首詩,很想和大家分享。
《黑皮鞋》---蘇紹連
冬夜裡兩隻瑟縮的黑貓
蹲在門口思索著言辭
如何說才能讓屋裡的主人知道
牠們是冷得想進去依偎主人的雙腳
在報章看到有專欄作家引這首詩,感覺十分有趣,很有溫馨之感,故錄下來給大家看看。
報刊此詩是在台北捷運站看到的,因為那時是台北的「秋之興文學季」,全城都在推廣閱讀。
真是一個有詩意的活動。連人頭湧湧的捷運站,一下子也文藝起來。
台北,由我小時候看「瓊瑤」始,在我心中,都是的文化藝術的象徵。生不明白我為什麼總想到台北,他到過若干次,印象普通,不理解我總提著去台北。我想,我真的感到那裡有我們沒有的文藝感。儘管那是個又燠熱又鬧哄哄的台北。

2007年5月2日 星期三

<持花的小孩>

看了<持花的小孩>,作者劉偉成,匯智出版社出版。
作者是我一位認識良久的摯友。手執他的作品,已不是第一次。每次完成他的書作,總有點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為什麼?與文字結緣,也造就了我與他的緣份,只是,他就更徹徹底底的和文字,約下生生世世之盟。他的才華,叫我既羨且妒。曾幾何時,他走的路,是我夢寐以求的。當然,他付出的努力,也是我不曾有過的。因此,身為他的好朋友,看到他為了創作,孜孜不倦,上下求索,心中也十分明白,繆思為什麼會找上他。甚或公平一點來說,繆思和他,相知相識,誰找上誰,說也說不清了。
正如他的書名,也為他的創作及心路歷程,鋪展了底蘊。如他在壓軸文章<持花的小孩>中所言,持花,大致也不離理想吧。我看的卻不是持花,而是小孩。若手持的,是可望不可即,有脆弱支撐,並美好前景的花杯,持花的是一個小孩,總能為作者芸芸文章,下一個動人的註腳:只有有赤子之心的小孩子,才可以傻乎乎的撐著小花,任人笑罵。
這種赤子之情,也貫穿了整本散文集。不少回憶的篇章,如<山道>、<童年的天台>、<杰叔>等,都是作者以童心童眼,微觀天下。於是,出現的除了忘不掉,抹不去的童年印記,亦有回首前塵的輕喟。這些輕喟,不只是見證時光消逝那麼簡單,藉著這些歎喟,對人情的肯定,對親情的固執,躍然紙上。
擁有童眼童心,看到的可以比別人更多,因此獲得的,也會比別人多。在<小滿哭了>、<夏之子>、<翠屏小築>等作品之中,可以看到作者之赤子之情,在他早已不再赤子時,仍是他人生座佑銘中,重要的一章。只有願意付出的,才會有所體會。作者的赤子之心,令他在紛擾世俗之中,看到最美妙的一幕,這些包括藉著記友人的往事,肯定了人生挫折與掙扎的意義(見<翠屏小築>);或因友人收養孩子,從而感受人情之豐盛(見<夏之子>)。
凡此種種,也在告訴讀者,只有孩子明澄的瞳仁,看到的才是頭頂一朵開的燦然的花。即使只靠一根幼幼的花莖支撐著,孩子也願意盡最大努力,不管後果,撐起花兒。
<持花的小孩>彷彿教會我們,以小孩之心,度成人之腹,可獲得的,當會更多。

2007年4月11日 星期三

叮噹夢

在香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對<兒童樂園>這刊物大抵不會陌生。昨天,明報副刊介紹這本我們童年的兒童刊物,令人仿如走進時光隧道。其編輯張浚華女士說當年看了<叮噹>,即不忍本地的孩子沒有這般有趣讀物,於是四出籌謀如何翻譯這作品。及至近兩年,「叮噹」被正名為「多啦A夢」,張氏的朋友告訴她她的叮噹被人改名了。她於文中寫及「叮噹」一名,本來就是她順手拈來,現在人家只是還牠舊名字而已。不過,她自豪的是,若仍沿用多啦A夢及野太比(即大雄)等名字,她深信這漫畫一定不會在香港,甚至東南亞各地,風行如斯。
我們那一代孩子,人人均有一個「叮噹夢」。是「叮噹夢」,不是多啦A夢。這個夢,是<兒童樂園>給我們的,也是<四三零穿梭機>給我們的。兒童的無限想像力,透過叮噹的法寶袋,在漫遊,在馳騁。散漫的大雄,不知是多少人的自我投射,既懶惰,卻又有叮噹處處庇佑,還有紅顏知己靜宜及老友技安牙擦仔,簡直是人間神話。
長大以後,夢,不再是「叮噹夢」了。想也想不到,在北海道的函館,竟然實現了「叮噹夢」。小時候看叮噹,還記得大雄為了尋找恐龍的足跡,叮噹帶他到吉崗海底。那時的我,當然不知道哪裡是吉崗海底。到了函館,慕名尋找叮噹列車的軌跡,才赫然發現它的終站,便是在吉崗海底。這列車由函館出發,停在吉崗海底已停用的一個空置管道之內,再折回函館,全程耗了一個上午。
列車不只外貌全塗上叮噹漫畫中人物,車卡還有一整卡,專供孩子在玩叮噹玩具和看叮噹漫畫,當然,卡廂的兩端,也有大電視不斷播放著叮噹卡通。因此,雖然每位登車人士均有指定座位,但鮮有人全程坐著,一動不動。
由於沒有看過相關的旅遊資料,又不諳日語,正當我們隨人群下了車,以為要乘車回頭時,才知悉好戲全在後頭。那個吉崗海底,早已幻化成了小小的叮噹主題公園,那裡面積不大,不過,關乎叮噹的,也算應有盡有。我們先隨人群走進經常在叮噹卡通中出現的時光隧道,途中有時光機、隨意門等我們耳熟能詳的法寶,給我們拍照。到了盡頭,是個大型的展覽館,展出了漫畫中常出現的場景,如學校、大雄居住的社區、大雄的房子等。有趣的在於走入大雄的房間,走上榻榻米玩他的玩具時,竟發現背後半敞開的衣櫃裡,躺著一個背向著我們的叮噹,牠的身軀還在一起一伏,耳畔響起了呼嚕。走到媽媽喝茶看電視的大廳時,竟然在開啟了的電視看到了我們自己的身影。神話故事,瞬息成了人間實實在在的一章。怎不佩服日本人夢想成真的魄力。
那裡還有一個大舞台,上演著一幕幕叮噹劇。我們看不懂也聽不懂,因此沒有坐下來欣賞的興致。卡通人物走到台下,邀請觀眾上台玩遊戲,理所當然也不合我們的脾胃。那些卡通造型後來到處走走,供大家擁著拍照時,我也問過昊昊有沒有興趣跟他們合照,昊昊看了看,搖了搖頭。我看著那大雄靜宜,心想不照也罷,反正又不是真實的(其實哪有真實的,真實的在漫畫中,也在心中!)。倒是那個叮噹,要和牠合照,也不容易,在牠後面足足跟了二三十人呢。看來,卡通界也有人間冷暖。
離開叮噹列車,也完成了叮噹夢,有幸走了這一趟,好似為童年的某一章,畫上了句號。近日聽聞叮噹列車停駛了,我不知道消息是否屬實,也不知是否可惜,反正只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童年,不能經營下去,不足為奇。
昊昊他們的呢?留待他們將來自己去回憶,去尋找了。

2007年4月8日 星期日

七色彩虹

剛看了一篇散文,作者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他說車子進出大埔,有幸見過四五次彩虹,是一彎的,完整無缺的那一種。他有機會觀此美景,大抵和吐露港山天水渾然一體,不無關係。我一直以來所住的地區,都欠了這一種空闊高,因此,我從來沒有在香港,成功的看過一彎彩虹,縱然這也是我嚮往的。
第一次看到彩虹,是一個雙重驚喜,因為我同一時間看了兩彎彩虹。那是在青海的大草原之上,我們的車子,在往青海湖的路上馳騁。路的盡頭,是遠遠的群山,蒼蒼然,隱隱然,正在傲視著我等凡夫俗子似的。由寧夏至青海的路上,天氣一直欠佳,除了偶爾的陽光之外,就只有雲影浮,雨影飛。車子翻過了高山,顛顛簸簸的,駛進了青海的大草原。那一程,深切領略「目不暇給」四字之真義,由漫山遍野油菜花,至青海藏民的喇嘛廟,再到偌大的青海湖,都是叫人難以忘懷。那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到大平原,一望無際的大地,叫人有點咋舌。車子走來走去,群山山形,也似紋風不動,孫悟空當年直翻筋斗,仍翻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情況也大致如是吧。
然後,烏雲麕集,太陽給那團團的灰影,鑲了一道道白邊。雨,斜斜的落在地平線上。只是太陽心有不甘,要與天地爭榮,硬要撥開雲團,擠身天地之間。於是,兩彎彩虹便驀然而至。它們一先一後,倒似立體化了的麥當勞「M」字,只是略略拉闊罷了。原來彩虹的色彩並不斑爛,只是灰天暗地之下,它們略顯顏色,已足以盡領風騷。
第二次見到彩虹,也是在大草原----巴音布魯克大平原。若干年之後,到了心儀已久的南北疆遊歷。我們一行六人,在喀什包了兩輛「桑塔納」(大陸著名的計程車牌子),向那個異族風情的幽秘之地邁進。那個巴音布魯克,晦晦暗暗,一派山雨欲來的樣子。車子跑了幾個小時,兩邊的山一動不動,連司機也叫苦連天,埋怨這草原大得怕人,怎也走不出它的囚籠。幸好,司機懂得苦中作樂,四周景象沒有變化,他們為怕打瞌睡,乾脆在大草原之上,你追我逐,時速超出百米不在話下,還跑出了泥路,在草地與泥地之間蛇形前進,昏昏欲睡,就在引擎與司機的叫囂之中,隨風而逝。
如風的飛快,沒有給我帶來快感,倒是群山緲緲,令人心馳。在天蒼蒼,野茫茫之間,一彎彩虹從雲間若隱若現。遠方,或有斜斜雨影,或有縷縷陽光,十萬八千里以外的我們,看到的則只有那彎天使畫筆的淡抹。
那個巴音布魯克,跑了多久才跑完,我已忘記了。只是那一彎彩虹,卻令我記憶猶新。或者,那是巴音布魯克晦暗無色之間的一抹異彩,要忘記,並不容易。正如我記得跑完了大草原,已是一個漆黑黑的夜,司機二人領我們到了一條小鄉買紅彤彤的「娃哈哈」(礦泉水),然後去了七彩的蒙古包下榻。
是的,色彩令人難忘,是以大家總願意記著繽紛燦爛的回憶。
西方人傳說,彩虹的盡頭有金幣寶藏。我共看過兩次完完整整的一彎彩虹,兩次都是我記憶的寶藏。
七色糅合,便是燦燦然的美麗回憶。

2007年3月30日 星期五

江南行

提起蘇州,不能不提的就是杭州。雖然二地近於咫尺,我到過四五次杭州, 卻只去了一次蘇州。對杭州,真是彷彿有著一份特別的情愫。
第一次涉足杭州,當然是在暮春三月,慕著江南春天的盛名而去呢。還記得那是個斜風細雨的下午,我們一行三個女孩子,冒著料峭的春寒,走上西湖邊的小橋,即被那份江南獨有的煙雨淒迷,嚇得目定口呆。在電視上,在相片上,所看到的美態,連十分之一也不及。人,彷彿一下子進走山水畫之中,而這一幅,還是一幅著色的山水畫。白茫茫的煙霧之中,隱隱然看著遠遠近近,深深淺淺的嫩綠墨綠,剎時之間,才令人猛然醒覺天然的樹綠草青,多麼扣人心弦,人工的綠,只是東施效顰,不說爭妍,連陪襯也配不上。
除了柳綠,就是桃紅。沿著湖邊,盡然一叢一叢豐滿怡人的桃紅。桃花在年宵花市也看過不少,只是從來沒有想過用「豐滿」去形容,花市的桃花總是閑閑的掛著桃蕊,縱不稀疏,也不茂密。蘇堤上的桃樹卻不然,遠看,一球一球的桃花,夾著風中飛揚著的柳樹枝條,再加上斜斜的雨影,怎不醉人。說不定從哪裡會曳出一葉小舟,白娘子和小青邂逅許仙,展開一段叫人淒然的仙凡戀事。
這是我們三個女孩子,共同擁有的一份純美的回憶:「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
翌年,我再次到杭州,這次,是我和生的蜜月之旅。人家沒歐遊,也會東瀛遊。大陸之行,似有點失禮。但回憶中的浪漫景致,怎也揮不去,理所當然要找人共享。良辰美景,千年道行也把持不定,要走到凡間好好的愛一場,何況我等凡夫俗子。
今次的杭州,沒有風沒有雨,沒有煙沒有霧,天氣和暖,雲淡風清。地上既有桃紅柳綠,也有數不清的人間繽紛,白色玉蘭,粉色櫻花,還有漫山遍野,花團錦簇的杜鵑,連碗口般大的玫瑰,也耐不住性子,要來湊湊熱鬧,我想,這年比前一年溫暖了,是以百花也趕著迎春了。
同一個杭州,差不多季節,竟可以如此截然不同。我慶幸兩個杭州,我也深刻領會。
之後每次到江南,我也要去杭州的西湖一趟,為的是那兒的美景,也是那裡的回憶。最近一次到杭州,是兩年之前,和生的爸媽及昊昊一行多人,浩浩蕩蕩的再回舊地。這次是文化遊,我們到紹興看魯迅宅,到烏鎮看水鄉,盛夏的杭州,除了曲院風荷,就只是熱。
這便是我的杭州。

2007年3月29日 星期四

花季

女孩子總是喜歡燦然的鮮花,只是程度有異而已。當然,花朵也確實有令人動心的地方,不然,才會討得那麼多人的歡心。

我沒有到過荷蘭的鬱金香節,因此不知道那兒的鬱金香是否斑爛的瀉了一地,令人瞠目結舌。印象中開滿了一地的鬱金香,竟然是蘇州的庭園---拙政園。可惜那些全是開敗了的鬱金香,還有令人懨懨的大雨淋漓,地上的泥濘比沾滿泥污的殘花,更叫我印象難忘。生至今仍提及的是三十多四十塊入園費,換來的只是風雨泥濘,真是大大不值。

值得與否,真是因人而異。到蘇州,無疑都是為了走進中國的庭園世界,但是四五十元一張門券,又似乎真的不菲。還是特區政府為我們這等黎民百姓設想,十多元的入場費,便可以觀觀賞到大型的花卉展覽。維園一年一度的花展,都吸引了無數人士。而我卻是「大鄉里」一名,今年是我第一次涉足花展呢。提著相機,效仿那些專業「拍友」,原來也可以拍下一張半張稱心之作(如圖上)。我還看到美得如人造的一大圃鬱金香。無怪圍著花圃的一眾「拍友」,怎也捨不得離開。(如圖下)
今日,我和生及昊昊去花店買一大束鬱金香,送給一位近日十分不開心的友人。今日是她的生日,知道她愛鮮花,特意對花店挑上大束花朵,以期博她一粲。沒有預設買什麼,看到大玻璃瓶中插著的鬱金香,想也沒想,就付款買下。但願花兒能幸不辱命,為友人帶來冬季之後的一絲暖意。
鬱金香的名字由何而來?怎樣看「鬱」字也不是一個好字:字型字義上,也和金及香扯不上關係吧。不過,以花論花,這花論形論色,也大有作花魁之條件。今個春天,她也算畫上特別的一筆吧。








2007年3月25日 星期日

「放」「心」

蘇軾,是不少讀文學的人的偶像。觸動心靈的程度,可能比李白更甚,相信與宋詞較陰柔婉約,不無關係。今日要談的,卻非蘇軾的詞,而是他的<前赤壁賦>。這篇賦的風格,不算陰柔婉約,但每次閱讀,總覺得有所感觸。
蘇軾在賦中提出「變」與「不變」,認為人生須臾,投身不變的大自然,才可以自我解脫,尋找心靈上的依歸。即是說,能順應自然的大道,人生自可找到解讀良方。彈的是老莊的曲調。人生於世,誠然每每在變與不變之間,尋覓出路。花無百日紅,好時年的時候,我們理所當然的渴望永恆;但人生本來就沒有永恆,再好再理想的,也會有消逝的一天。時間的洪流之中,人又該如何自處?雖然黃霑說,變幻才是永恆,但能在不斷的變幻之中,體會永恆的大道殊不容易,古往今來,中西哲人尋求的,也不過如此。
「人生在世何所似,應是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鳥總要飛的,怎可算是永恆?然而飛進去的,要是另一個永恆,又當然另作別論。
難得是蘇軾在他的作品之中,不斷形象化的娓娓地向讀者抒述了他的內心世界,於是,活在另一個時空的我們,透過文字,立體化的閱讀了他的心靈。
當然他高超的技巧,秀美的文筆,也有莫大幫助,否則,再深邃的心靈,千年後的我們也是觸不及的。水在流,人在變,月仍在,風常吹,一旦內心空明,即要席散酒酣,一場空之餘,放舟江上,是最佳的結局。
放走的,不只是舟,也是你,也是我,也是你的心,我的心。
直至東方魚肚白,再次印証,這是「變」。當然,也是「不變」。
不「放」「心」,還待何時?

2007年3月21日 星期三

黛玉出家

前兩天報刊,八十年代盛極一時,由大陸電視台拍攝的<紅樓夢>中,飾演林黛玉的那位陳姓女演員,正式在某尼庵落髮出家。而她的丈夫亦在數日之後,在另一所寺院落髮出家為僧。或許我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俗物,看到這段新聞,內心竟然久久不平伏。尤其是當我看到文末提及她的丈夫也於差不多同一時候出家,我真覺十分震撼。我雖不至於天真的以為,循入空門的,都是俗世生活不如意,但兩夫妻同時決定在佛門之中,尋找另一種生命的所依,無論如何,也是超乎了我的想像。
黛玉在<紅樓夢>中,以死作結;而她的死,則成就了寶玉的出家。看開也好,看不開也罷,要了結解不開的人情,人可以做的,原來十分有限。天地茫茫,怎生了斷那糾纏不清的凡塵俗務?現實中,真的了斷塵緣的,卻是那株要償淚債的絳珠草。冥冥之中,好似延續了曹雪芹那欲完未盡的警世之章,是實是虛,一時之間,竟叫人分不清呢﹗
能立定心意,為自家一貫的生活,尋找另一種出路,畢竟是一種智慧。寶釵欠的,便是這一份智慧。是以,她想到的,只是去當她的寶二奶奶。嫁給寶玉,是她掙扎求存的的唯一出路。由我第一次看<紅樓夢>,到今時今日,我也是這樣認為。「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是她的理想,也是她能力所限。她沒有得曹雪芹的青睞,只可以終生在人世的悲情之中打滾,我確信這是沒選擇中的選擇。
還是黛玉好,得到的,豈只是一生一世的情緣?
是的,除了情緣,還有其他比情緣更重要的,誰的生命比此更豐盛?
即使我不大明白,我仍深深的被震撼。

2007年3月20日 星期二

釋名

願思緒,悠然的漫遊於大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