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日 星期三

小黃花青草地

青海,一個令人驚喜不絕的地方。我們在西寧車站附近找入青海的途徑,一個兜售短程車票的女子雖知我們並非其生意的對象,卻十分友善的告訴我們西寧大廈可以找到包車,不花一會,一切入青海的手續已辦好。翌日,大可無憂的殺入青海了。

我們的第一站,是塔爾寺。第二個目的地,便是日月山。這幾天天氣不好。電視的天氣報告說青海有雷暴,果然準確,我們的塔爾寺便是一個雨勢滂沱,泥濘處處的喇嘛寺,一從車子裡走出來,球鞋已滿是泥漿。不消一會,足趾已感受到泥水慢慢從襪子滲入。感覺絕不好受,然而比起撐著雨傘,在寸步難行的泥路上匍匐前進,一雙泥腳實在只是小兒科而已。加上看到的,全是不明不白的藏文,風雨飄搖之下,實在沒有雅興勾留那兒細意琢磨,第一次涉足喇嘛寺的經驗,委實頗煞風景。

往日月山的路,多處正在進行工程。天氣實在不好,斜風細雨之下,寒氣逼人。我們窩在麵包車子之中,只看到處處塌路。嚴重時甚至有半邊道路塌在河上,泥濘隨著滔滔河水,嘩啦嘩啦的奔走而去,叫我們這些都市人為之瞠目。車子在泥地之間轉來轉去,也轉不出一個所以然。師傅跟我們說如再遇上塌路,我們可能被逼折返西寧。幸而他心地善良,不停告訴遇上的同路人前路不通,竟給他打聽到另有登日月山之途徑。他有好心,我們有好報,車子左翻右越,終往登日月山的路進發了。

快到日月亭,我們冷得直在打哆嗦。突然,大家在朦朧的車窗格子之間,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景象:大一片一大片油菜花,延綿不斷的鋪在山坡之上。我們正在山間,往上往下,都看到黃花綠葉在鋪展著。看花看得想拿「壯觀」二字來形容,心想還是前所未有的感覺。我們禁不住在車子內大叫大喊,嚇得師傅一臉不明所以,他停下車子,我們幾是奪門而出,滾到花叢中嬉戲拍照。看來他回家後,必會跟家人分享我們這幾人的瘋相。

登上日月亭,四周白茫茫的一大片,佈滿了山頭的皚皚白雲霧氣,好像一張素絹做成的帳幔,然後,過了不久,雲煙漸散,帳幔拉起,綠油油的高原即盡收眼底。漫山遍野,都是深淺不一,連連綿綿的綠,就是從不特別喜愛綠色的我,也不禁這大自然的渾然天成,深深折服拜倒。

師傅是個篤實的年輕人。日月亭上有一班修路工人正在休息,他們看到我們這群都市人的忘形樣子,深覺可笑,於是又大叫又揮手,大聲跟我們招呼著。我們不以為意,當然興高采烈的回應著。師傅卻一臉緊張,煞有介事的囑咐我們快快關上車窗,他還身體力行,匆匆駕車而去,嚇得我們有點不知所措,以為日月亭那兒有什麼不可張揚的奇怪事件。事後師傅才告訴我們他覺得那些工人全是粗胚子,我們女孩佔多,不好與這些人打交道。哈哈,真是比我家的爸爸還嚴厲,看他也是個年青人,腦子卻是宣統民國思想,真叫人失笑。只是失笑之餘,心中又禁不住泛起點點溫馨。淳樸的藏族師傅實是真心真意的關切著我們呢。被重視的感覺從來都令人打從心底沾沾自喜呢。青藏高原上藏民的真切老實,牢牢的保護著我們這些異鄉客,也是一樁美事呢。

回到車子,我們繼續出發,經過了倒淌河一帶。沿途有不少旅舍,都是小小的平房,根本便談不上什麼規模。沿路山上地下,延至青海湖一帶,盡是黃花青草。這時,天色已開始轉晴,烏雲於不知不覺之間,已無影無蹤。藍天,白雲,燦然的陽光,徐徐的清風,簡直把我們的心也吹得開了起來。有段路程,車子走了接近五分鐘,窗外一望無際的黃花,仍是沒變模樣。天地之間,彷彿只有藍、黃、綠三個色澤,箇中心曠神怡之處,實在要數也數不清了。一切太美了,美得有點失真。做夢也不曾夢到這些仙境般的情景呢。只是晚上下榻的黑馬河旅舍,其簡陋之處則切切實實的告訴我們,大家沒有做夢,這兒的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青藏高原,因為我們住的小平房根本沒有洗浴設施,洗手間也只有公廁一個。幸好全日都寒風凜烈,不洗澡也不見得太難受。

第二天,我們到了另外兩個景點------茶卡鹽湖及鳥島遊覽。沿路,我們都是繞著青海湖跑。漫山遍野的小黃花,終成了見怪不怪了。我們看到碧綠的青海湖、藍湛湛的萬里晴空、白皚皚的晴雲、一山一地的羊兒牛兒、奔馳的駿馬、牧牛牧羊的藏民、竄來竄去的小田鼠、巍然獨立的毛牛......可記的實在太多了。難忘是紫的、黃的、白的、藍的小花鋪在山頭的景況;當然胖嘟嘟的小田鼠從洞中探頭的有趣景象,也是不易忘懷的。

逗留了三天,我們終於要離開青海了。早晨,用冰一般的水洗一把臉,人便異常清醒的登上師傅的車子,打道回西寧了。沿路一直下著大雨,我們嚼著師傅早為我們準備的早點------乾巴巴的「饃」,興味索然的看著窗外濛濛的景致。「車」外雨潺潺,「意興」闌珊。或許我們的樣子過於沒趣,連師傅也連連叫我們拍照。相處了三天,師傅大約也熟悉了我們的德性------一看到美景,即使告訴我們前面有地雷,我們也是義無反顧,二話不說的衝下去拍照。但是,雨實在太大了,大家對著那些滴滴答答,根本便提不起勁兒。

忽然,我們看到一大片黃花在山上,順著延綿的山勢,伸展到遠方,大家才驀地大叫起來。最叫人興奮莫名的是兩大塊花田中間,夾著一塊藍花花田。前一天我們遊罷鳥島,回程的時候,已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頭領教了藍色花田的魔力,只是距離太遠,根本沒有法子一親香澤。天知道我是多麼的喜愛藍色,藍色的花是多麼的罕見。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些是什麼花,但是長得如此密密匝匝的,就如同剪下藍天一角,放在一遍嫩綠之中的景象,實在不得不叫人訝然。於是大家冒著寒風霏雨,死命也要往車外拍照。師傅早已見怪不怪,一聽我們「嘩」的一聲,已經停下車來。也許我們全然索然的樣子,才叫他更擔心。

驚喜總是一而再的。隔了不久,我們又在看到令人發狂的青海高原典型場景-----山上鋪滿了一格一格的黃花地,近處有白的、紫的及黃的小花朵,曳滿了眼底;遠則有一田一田的黃花,在視覺的盡頭,生生不息。單看這些在香港定然沒法子目賭的大自然景致,已值回今程了。

下山時,我們看到天邊有兩座雪山,正在展現著送別的微笑,青海之旅至此告終。師傅把我們送回西寧,我們就往下一站------蘭州進發了。




2008年9月9日 星期二

七月的花火

七月尾聲,是鳥倦知還的日子了。十一天的行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對兩個孩子來說,尤已足夠,再走下去芷喬便會太累了。第九日,由箱根回到東京,在東橫商務小酒店放下行裝之後,我和生盤算著臨近黃昏,到哪兒吃晚飯才好呢?看看地圖,小酒店與淺草站,原來只有數站之距,因利乘便,我們就決定到淺草一行。

東京的地車系統發達,故時時也行人如鯽,本已見慣不怪。但在這個黃昏,愈近淺草,我們就愈納罕。人流愈來愈多,車子愈來愈擠不在話下,上車的幾全是穿了浴衣的年輕男女,一派開心赴會的樣子,大概淺草附近有盛會了。我和生面面相覷。我到外地,一向不會到人擠之處湊熱鬧,一則人生路不熟,省得平白為自己添上危機重重之感,二則在港我也不往熱鬧處擠,三則今回我們帶著兩個孩子,人擠的地方實在不適合我們。只是我們已站在淺草站月台,看著排著人龍,未見「龍尾」的離站人潮,霎時真有進退維谷之感。最後,看到「龍尾」時,我們決定隨人潮登上地面,反正人已在淺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在走上地面途中,我們看到海報,真相大白了,原來這晚是淺草區的花火大會,怪不得人人如赴盛會了。

到了地面,我們隨人潮往雷門,沿路芳菲處處,叫人目不暇給,芳菲,正是如花的少女麗服笑靨。浴衣,是輕輕便便的和服,質料薄薄的,卻色彩繽紛,圖型美觀,只在腰間束條粗腰帶,足踏「人字」拖鞋,就可上街,看來也不太麻煩。女孩愛俏,她們多會盤起長髮,別著有流蘇或閃閃碎石的髮簪,挽著小手袋,畫軸中的美女便躍然街上。

人流處處,往雷門的大路,連路障也擺設好了。寬寬的馬路,一部車子也沒有,一切都整裝待發,盛裝男女,街頭處處。或三五成群,沸沸揚揚,或閒坐一角,吃吃喝喝。我們又不知花火大會真正的開始時間,故在街頭站了一會,就吃晚飯去了。吃了一頓異常便宜的中華料理之後,甫踏出餐廳,即「嘩」聲處處,原來嘉年華已經開始了。我拖著昊昊,快步在街頭穿過幢幢樓宇,目光在被樓宇剪裁了的黑空翻飛著,追逐花火的光和影。終於,在雷門大燈籠附近,我們找了一個路口,看到漫天星輝。昊昊十分興奮,忙拿著數碼相機錄影去了。一天空的燦爛,實是人人心中眼內不能取代的良辰美景。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夜,閃爍著夢幻光芒,融掉了一切憂慮。我們看個夠,便走進雷門。長長的購物街店鋪多已打烊,但人群卻沒有因此減少,反而有營業的商店,全堆滿了人。購物街的盡頭,是淺草寺。宏偉建築自是叫人瞠目,四周的人間風景,更令人流連忘返。原來不少人正如我們維園賞月一樣,早已在地上鋪好地席,或一家大小,或成雙成對,或三五知己,吃喝嬉戲。再往前走,一排排小攤子,活現眼前。烏絲泡及大光燈照耀下,各類烤肉烤海鮮烤餅的香味,瀰漫於大氣之中。不少攤前還擺放了檯櫈,看看就令我想起深水埗的大排檔。七彩繽紛的刨冰及班戟,是人龍的集中地。昊昊看上了各式各類的遊戲小檔,看著那些作獎賞的小小塑膠娃娃,久久不肯離開。此時,花火大會已告終。天上星,亮晶晶,掉在凡間,則照出了一幕又一幕陸離。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異地,還是熱鬧的女人街,內容有異,風味卻相近,都是平凡質樸如地車站前派發的免費報紙,簡單起來,又饒有一種獨有的市井風味,大城一景,才是道道地地的日本東京呢。

遠嫁九州的W,在盛夏寄來祝福問候,說日本人十分可愛,會在炎炎的日子之中,送上問候,大抵是問對方:「熱不熱啊?」多家常的對話,多道地的關切。熱不熱啊?熱熱熱,看花火大會,其實也汗流浹背,不過,就看了異國地道的風土情懷,也叫人玩味不已。

2008年8月25日 星期一

寂寞的小王子

沒有知音的人生,究竟是寂寞的。

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里寫作《小王子》時,是不是十分寂寞?抑或正如不少人所言,喜歡寫作的人,歸根究柢都是寂寞的,大抵因為寂寞,才會不休不眠的搖著筆桿(或彈著鍵盤),喋喋不休的訴說著。

二三十年代,沒有什麼人可以一飛衝天,聖埃克蘇佩里卻是一個飛行員,獨自一人遨翔在穹蒼之下,有什麼滋味?真的說不來,說得來別人也不曾明白,不是人人皆可以以俯視角度,鳥瞰世界,換了一個角度,世情自然迥異,教我如何訴個明白?於是,寂寞又似乎成了必然的課題。

是的,一個不經意,寂寞就有機會油然而生。畢竟繁忙的人生有著繁忙的節奏,生活早已將生命時間表填得滿滿,誰有能耐徜徉星空之下,思索這思索那。然而,困在隆隆作響的機艙之內,卻又不由得人不去思索?

箱根有一個小王子博物館,是為了紀念聖埃克蘇佩里誕生一百周年而建的。日本人真奇怪,我上網找來找去,也找不到他們為什麼巴巴的去拿了專利,在偏遠的箱根為聖埃克蘇佩里建一個紀念庭院。正如湯馬士火車,終要移民東京一樣。看看小王子博物館的規模,心知移民的決定,該是正確的吧。至少我們一眾喜愛小王子的人,不用乘十多小時的機程,遠赴法國去尋找小王子的足跡。只是離鄉別井,某程度上又惹來另一重寂寞。知音他求,未必不是好事,當然,若果不是人離鄉賤,以地球村的概念來說,又似乎無傷大雅。

小王子博物館的大門,有一個站在B612行星上的小王子像,他的四周,有噴水泉縈繞,然而我到埗時有工人正在洗刷銅像,噴水設施正在星期天,可幸旁邊的肥皂泡製造器仍在運作,不斷噴出大大小小、色彩斑斕的泡泡,給甫下車入園的我們,帶來了不大不小的驚喜。

整所博物館,都是法式建築,據資料顯示,這裡是依足聖埃克蘇佩里的故鄉---李昂的房屋樣子而建成的。由於我們午後三四時才到館,加上是日天色晦暗,遊園的人甚少,本應浪漫雅緻的法式庭院,竟平白的染上一層寂寞色彩。我們沿路看到一個個出現在《小王子》一書的角色人物,活現於草叢籬巴燈柱子之上,不禁喜出望外。昊昊不認識小王子,但對於蛇肚子裡的象、點燈的男人,都甚感興趣。而日本人愛煞的蓋印章玩意,又的確為不懂小王子的昊昊,帶來了遊園的另一重樂趣。

走進展覽廳,細閱聖埃克蘇佩里的一生,腦中竟又浮起「寂寞」二字。作家是寂寞的,軍人也是寂寞的。軍中千篇一律的生活,人失去了個別性,個體便不再受尊重,在群體之中,即如莊子所云:「萬物齊一」,不能說這是對還是錯,只能說這是寂寞的。正如我不喜歡隨旅行團出外旅遊一樣,費時失事的交通住宿安排,雖然叫人深感麻煩,但失卻個性的行程卻令人寂寞不已。找不到能引發共鳴的對象,每天只在集體行動中,消磨著對四周人與事的感興,到頭來,連到過什麼地方,幾乎也是一頭霧水,耐得了麻煩,耐不了寂寞。軍中的作家,可能是最耐不了寂寞。

可是一個人的旅行,又會是另一種寂寞。若天父地母,只有自己一人顧著盼著,「想得太多」應該是必然而然的事情吧。聖埃克蘇佩里長期穿梭天地之間,又多於荒蕪沙漠的上空之中飛翔,可想的,實在太多太多了。湛藍的無垠之下,無邊無際的黃沙向放眼之處蔓延著,自由意志固然隨風而來,卻又倏然隨風而去。沒有羈絆,也蒼蒼涼涼。小王子大概就是無比蒼涼之下,尋到的一劑清涼處方,企圖給快要枯乾的人生,澆下半點甘露。

叫人感受尤深的,不是館內仿機艙、仿書房、仿睡房......的模型展覽,而是展覽尾聲,介紹聖埃克蘇佩里人生終結的一段。聖埃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到非洲的沙漠執勤時,失去了踪影,兩年多以來,搜索未果,一九四五年,軍方宣布他陣亡。我們坐在黑漆漆的小廳裡,周遭有一些類似戰機設施的模型,如炮彈、繩網等堆砌著。面前有一堵牆,投影著聖埃克的樣子,然後,樣子淡出,化為飛機遠飛影子,直至慢慢地與黑色的背景,融為一體。耳畔的配音,一直是哀哀的音樂,配襯著軍方不休的追喚失蹤同僚的通話聲,沒有回應,只有在斗室之中,寂寞單調的迴響著。昊昊問我,這個人在做什麼?他去了哪裡?為什麼會失了蹤?當媽媽的一個也不懂回答。他去了哪兒實在沒有人能夠回答。天地茫茫,大概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飛到哪兒去?

耳熟能詳的事跡,透過影象傳來,又別有一番滋味。離開展覽室,我們在院子裡,找到小王子的玫瑰花,娓娓的向昊昊解釋小王子為何會愛上玫瑰花,昊昊不明白,事實上這真的不是容易明白的事,跟點燈的男人一天到晚不停點燈的原因一樣,實在不是七歲小兒可以明白的事。不過,世上不少事情,我們都不曾明白,也不易說得明白,小王子的哲理,會不會是寂寞太多的人,才深切的明白?

離開院子之前,照例要經過紀念品商店。昊昊小孩心性,當然有想要這,又想要那,我一向害怕「富歲弟子多賴」,物質太豐裕,隱憂太多。因此任他百般哀求,我們也是空手而回。如果有中文小童版的《小王子》,我定必大破慳囊。回到香港,大概一定要買一本《小王子》,連自己也要重溫一次那寂寞的世界呢。

2008年8月20日 星期三

尋找富士山

小時候看日本電視,總是忘不了其中一幕。一列火車正在奔馳,背景是蓋上白帽子的富士山。這個場景叫我有個美麗的錯覺-----日本,至少東京,處處擡頭皆可見富士山,尤其是坐火車的時候,那座富士山總會形影不離的常伴你左右,白頭皆老,此情不渝。人長大了,自知幸福不是必然的,至少不能乾坐著,便心想事成。看山亦然,做人亦然。

富士山是日本人的聖山,海拔三千多米,不算太高,然而座落靜岡與山梨兩縣之間,位近東京,加上形態秀美,卻早已成了日本的代表。上次到東京,不大經意去找山影,因此也沒有找不到的失落。倒是後來聽別人說,原來登富士山並不困難,至少不比我們登華山艱辛,就不禁有點可惜。到日本雖不太難,但會不會再到富士山附近遊覽,實難說定。人生路走過了,就未必可有回頭的一天。況且大地蒼茫,可走的要走的路,多不勝數,怎會巴巴的回頭,茫然地搜索一個不曾熱切企盼的心念呢。

只是世事就是如此說不定,事隔十五年,我重臨舊地,再到河口湖,尋找富士山的影子。今次,我選了河口湖車站旁的一間名叫Station Inn的小旅館下榻,還打算勾留四天。昊昊芷喬年幼,登山相信不容易,我沒有仔細翻查登山途徑,因為一看盛夏山頂也只得五度,我已沒有帶芷喬登山的打算了。然而遊湖數天,相信也可以一飽富士山的美態吧。

豈料山中天氣,大抵受山嵐影響,原來比女郎的心情,更陰晴不定,即使湖上陽光大放,也會山嵐處處,根本連富士在哪個位置,也說不定,何況一看其真面目了。我們細察河口湖市內的宣傳照片,找到相信是富士山的方位,極目一望,望到的,只是一片茫然的蒼白。蒼白,如同我的心情,今次真是有些失落了。我記得在港行將起行赴日時,看過一個性感女星的瘦身宣傳,她就是身穿比堅尼,在薰衣草叢裡搔首弄姿,背後的湖光山色,清晰可見,毫無疑問,那個一定是河口湖跟富士山。只是親臨山下,卻什麼也看不到,真叫人有點頹然。

我們克盡己責,努力遊湖,包括漫步湖畔、坐車環湖......等。山嵐卻揮之不去,於是我們唯有打消坐吊車賞山景的念頭了。天色晴朗時,湖畔小山的山頂,是賞湖和賞富士山的最佳地點,如今白茫茫一片,也不用白花金錢去坐登山吊車了。大抵人人去河口湖,也是為了一睹富士山的風采,就是到山中一個名為音樂之森的歐式庭院遊玩,發覺那裡也有告示指明哪個是賞富士山、拍富士山的最佳位置,可恨看來看去,也只看到雲霧卷卷,「緣慳一面」一詞,真是體會至深了。

Station Inn位近火車站,十分便利,因此是眾多登山客喜歡入住的地方。我們每天進進出出,看到旅館大門旁那塊白板,都分別寫上不少登山者的心聲。日文的我們不懂得看,但「來自台北的F4攻頂成功」等字眼,卻一看便明白。與連富士山也看不到的我們一比,真叫人感到有些蒼涼。就連旅店店主也知我失望,送了我數張富士山四季景色的明信片予我望梅止渴。除卻苦笑著千多萬謝,也無可奈何。

離開河口湖,向箱根進發。我們須先乘巴士到一個名為御殿場的小市鎮,再轉車到箱根。個多小時的車程,不經意卻連山中湖也路過了。富士山下有五湖,山中湖及河口湖是較著名的,遊湖登山,也會選擇在這兩湖逗留。我們不曾計劃往山中湖,卻無意間也乘車沿湖跑了一大段,也算是意外之喜。車子又越過高山又越過谷,不只看了山中湖,還看了不少古老參拜山神的神社及鳥居。兜兜轉轉,終於到了御殿場。按原計劃,御殿場那兒,有一個歐式建築的Outlet,我們可以在那裡稍作停留,才乘車到箱根。只是芷喬那天有點不適,加上太陽太毒,我們害怕大熱天氣會加重她的病況,於是決定馬不停蹄,坐火車直赴箱根。

到了箱根,富士山再不是我們的主角了。雖然看到貼在四周的宣傳海報,蘆之湖內游戈著歐式的海賊船,湖旁有紅色鳥居,背影有富士山,似乎是箱根的標記,但是我並沒有預計可以找到富士山影了。畢竟,一年原來只有三分之二日子可以成功看到富士山,盛夏它的山頂沒了積雪,是不是能順利認出它,我也沒有把握。

我們買了三天的周遊劵,在箱根乘坐各種各類的登山火車吊車登上大涌谷。就在吊車越過一個山嶺,快要進入大涌谷車站之際,驚鴻一瞥的富士山竟閃在眼前,我大驚,來不及叫任何人一塊觀看,吊車已到站。我在站內站外走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看到剛才一景的角度。只是我卻可以肯定,那俏生生的,的而且確是富士山,伶伶俐俐的,如同我在電視上看過的一樣,有著靈巧秀美的線條,真是十分優美的山形,毋怪日本人奉它若神明。

吃過午飯,品嘗了大涌谷著名的黑咖喱,我們再乘吊車到桃源台,車子再翻山過嶺,我終於再見富士山。今次不見全影,只在濃雲之中露出半邊俏臉,不過我已看過它的「全相」,敢言那雲中的一角,一定是富士山了。

昊昊說媽媽好開心,終於可以看到富士山了。媽媽卻老套的想著辛棄疾的名句:「眾裡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不是日本人,不會對此山奉若神明,看與不看,只是單純遊客心態。然而萬事如意,畢竟也是叫人愉快不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大概也是不高的富士山一直以來令人神往之處。我的元神跟富士山大可以到此為止,我神往的名山倒不少,仍在我的夢裡牽牽纏纏,不知哪時才可以一償素願,與名山大川同在了。

2008年8月19日 星期二

Go,Go,Thomas.

湯馬士火車,是英國的童話故事。每個火車頭都長著人的臉孔,乍看之下,也十分可怖,予人有點鬼影幢幢的感覺。不過,由於是昊昊的至愛,漸漸我也克服心理障礙,開始接受這些火車。現代的小孩子,物質異常充裕,雖然我從來不主動買玩具給孩子,但是姨媽姑媽,叔叔嬸嬸,親戚朋友......終於,我家中幾成了湯馬士樂園。幾可亂真不等如一切成真,我上網搜尋,發現湯馬士樂園並不在英國,而是座落於日本東京。芷喬年幼,赴日旅遊似是必然之選擇。東京自然成了今年度夏遊的目的地。昊昊開始長大,湯馬士火車漸失寵,取而代之的是鹹蛋超人,如今年再不去湯馬士樂園,或者不用再計劃前往了。

湯馬士樂園,其實是富士急樂園的其中一部分,門票亦沒有分開,一購下門票,即可以享用園內大部分的設施。人總是愛撿便宜,網友的旅遊日誌,介紹了一個簡單的省錢入園辦法------兩個成人加一個小童,可以買一張小童一天通用劵、一張成人一天通用劵,再加一張成人入園劵。入園劵只限入園,要玩任何機動遊戲都需要另繳費用。通用劵則全園任闖,基本上通行無阻了。由於昊昊膽子一向不大,加上部分遊樂設施須有成人陪同,才可以玩,因此我們夫妻倆至少要多購一張成人的通用劵才划算。照網友的推介,兩個成人輪流陪著兒童玩耍,就能夠節省最多的門票金額。只是甫入大門,發現門票的漏洞已被樂園當局堵塞了。購下通用劵的人,即時須到售票處旁邊的照相亭內,插入門票,把自己的樣子照在門票之上,於是,一整天內,只要你仍在樂園之內,職員也會憑票識辨,兩個成人便不能共用一張通用劵了。這麼一來,最高興的便是生,他嘻嘻的將照顧兒子的責任,全交予我,遊戲的幼稚程度以幾何倍數計算也好,都由媽媽一手辦包,他樂得逍遙的坐在樹蔭下,弄女為樂了。

成人到富士急,目的其實是那數座驚險刺激,兼而有之的大型機動遊戲,二三十層高的過山車,單站在地下擡頭觀望,已叫人膽戰心驚。我和昊昊看著那些列車在我們的頭頂作三百六十度迴旋,轟轟的機械轉動聲音夾雜不同頻率,高低不定的尖叫聲,兩母子面面相覷。我問昊昊有沒有勇氣玩這些遊戲,他猛然搖頭。我再反問自己時,頭頂又再刮上一陣風,風中迎送著驚慄交響樂,深覺實在連憑空說說的勇氣,我也沒有。生了孩子之後,彷彿心也怯了起來。「笨豬跳」剛流行時,我記得曾與友儕相約,如共赴新西蘭,一定會一起去當笨豬,橫豎安全程度一定毫無疑問,為什麼不去挑戰一下自己?少年心性,能在安全網內,何不放縱自己,讓躁動跳躍,再上層樓?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到新西蘭,現在呢?我真的正在和少年的我揮手話別了,就是用大麻繩索把我擄劫上車,我也要逃回來。帶著兩個幼兒,我所有的勇氣豪情,基本是蕩然無存的。

於是,心安理得的和兒子在湯馬士樂園轉來轉去。不能不佩服日本人,他們十分認真的為兒童設計各式各類的遊戲,供他們耍樂。以遊樂角度而言,這兒確能取得十分滿分。甚至比迪士尼更優勝,迪士尼適合幼童的遊戲,數量和質素也不及這兒呢。只要孩子在八歲以下,他必然也會盡興。就是連什麼也不懂的芷喬,也嚷著要和哥哥一起坐火車,便知其吸引力之大了。最叫人盡興的是,這兒的人潮不多,不用一會,即可以登上機動遊戲,跟上年在香港迪士尼的經驗,真是雲泥之別。

下午三四時後,情況更大好。幾乎每個遊戲,昊昊也可以玩兩至三次,直至他完全別無他求,我們才離開湯馬士區,到樂園其他地方遊玩。即使沒有湯馬士,這兒也令人流連不已。旋轉木馬、小型賽車、咖啡杯、水上單車、空中單車......《悠長假期》裡,松隆子請木村拓哉和她去樂園,她覺得沒有男友相伴,不能到這種地方盡興。我和我的小男友真是十分盡興了,他還對我要求多多,踏水上單車時,自己因腳短踏不了,閒來沒事之餘,便與池內其他船隻比較,批評我這個超齡女友速度慢。人家可有四條腿在車輪運轉,我欠了兩條,還給評彈,想想也不禁怒從心起。生則在池邊給芷喬與「翠兒」、「阿寶」拍照,一派事不干己。

黃昏日落,終於曲終人散,昊昊帶著他買給同是湯馬士迷的表兄弟的手信,一蹦一跳的離園,連芷喬也喃喃的說著要「騎馬馬」,我便知我的通行劵,實是值回票價,兼而有之。看了幾個網誌,他們也是為了孩子,專誠到富士急的湯馬士,於是他們多會花一個上午,然後匆匆而去。成人既然不去玩大型過山車,也不用特別在此逗留。我們已過了尋找刺激的年紀,現在只是扮演小男友小女友,看看是否興味盎然而已。我的童年,有「荔園」的回憶,那時生活不好,我記得的是爸爸限著我們玩一個「三角」、一個「五角」的遊戲。我們只好精挑細選了。不足,因此感覺歷久常新,印象尤深。不知昊昊長大之後,會否記得他曾在遙遠的國度,心滿意足?我們沒有跟隨網友的推介,特意到JR大月站坐一坐印上湯馬士火車頭樣子的火車,當然也訂不成富士急高地酒店四千港幣一晚的湯馬士套間,按網友的標準,心滿意足指數自是不足。然而在足與不足之間,已予了我們夫妻倆十分難忘的回憶。

2008年8月12日 星期二

水晶、琉璃、卡夫卡

踏入八月,也是正式踏入捷克布拉格的日子。我們由波蘭的克拉科夫乘夜車,一覺醒來,已置身布拉格,簡直方便快捷。加上捷波二國合作無間,在火車上,捷波二國的關員會一塊前來,先打下波國的出境印,再打下捷國的入境印,之後大家便高枕無憂的睡到翌晨。


離開火車站,找旅店時已覺有趣。我們找到的竟是一間學校,憑我們的觀察,那該是間小學。我們被安排睡進其中一個「課室」。課室內放了十多張睡床,四面的書櫃還陳列著一些動物標本,一派學院模樣。布拉格果然是布拉格,今回連旅館也與別不同。

我們放下行囊,即不作磋砣,外出遊玩。走到國家博物館,途經一個小小的廣場,據說是東歐集團瓦解時其中一個人民起義的地方。拍了數張照片,沿路步入古城廣場。又是一個人民起義的地方。那兒有一個胡斯像,誰是胡斯?旅遊書說是一個曾與教廷抗爭而被活活燒死的烈士。這兒和歐洲所有的城市一樣,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空地,於是,歪歪斜斜的倚坐了各種各類的人物。大家有意無意的在胡斯腳下,吃吃喝喝,百無聊賴,似在為義正辭嚴的古人,找一個喘息的缺口,又或者以行動告訴大家,真理,原來可以是生活的一部分,不必造作,不必標榜,就好像坐一坐,站一站,一切都是自自然然而來的。往布拉格,或多或少也想尋找浪漫,豈知一入市,看到的竟是千樣的沉重,這邊起義,那邊燒死,一時之間,腦袋幾運轉不來。


古城廣場是旅遊點的集中地,告別胡斯像,再向前走,便可以看到著名的魔鬼教堂。沿途,盡是紀念品商店。售賣的盡是各類水晶及玻璃製品,叫人眼花瞭亂。街道,是用石頭鋪成的典型的歐洲街道,商店,有的是晶瑩眩目的琉璃及水晶。M早已動了凡心,正在向又便宜又精美的水晶製品打主意。L則看上了一束束琉璃小花,她酷愛紫,看來看去,都是想找形似薰衣草或紫繡球的琉璃小花。

晚之將至,夜幕籠罩這個浪漫之城,浮光掠影之下,艷女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令人不能逼視。我們沿著查理斯橋走向城堡,開始呼吸著布拉格的夜的迷人。M說他有朋友矢志要到布拉格度蜜月,說這是戀人的地方。環看四周,來來往往的,盡是燦爛著臉孔的遊客。或是雙雙對對,或不是有影皆雙,都歡樂得叫人心弦亂撥。蜜月與否,似乎來得不太重要了。浪漫,從不只是專指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運用個人的心思想像,尋找現實世界應有的情感,即可名之浪漫。現實世界可歌可泣的情感,豈囿於狹隘的男女之情?大概既有戀人、有熱吻,有愛國、有「胡斯」,浪漫才來得更徹底更完全。我看看身旁的友伴,心想友情也可以有其細水長流之浪漫吧。

在布拉格勾留了五天,一般人不會錯過的舊皇宮、維特教堂、國家博物館、布拉格夜景......,都一一玩味。在這五天裡,我們還乘了車,到附近Kralovy Vary 溫泉區及查理士山谷玩了兩天。初時看到穿了莫札特時代的服飾的人,在街頭兜賣歌劇門票,還打算湊趣去看場歌劇,只是三百多元港幣的價錢,當真叫人洩氣,加上我們一行四人,只有球鞋短褲,連一條像樣子的黑裙子黑西褲也欠奉,又真的難以浪漫起來。歸根究柢,友情是最難浪漫起來的原因,也大抵如此----友情是短褲球鞋,不經意起來,又是最貼心貼身的。正如去旅行,行囊中必有球鞋短褲一樣,自然而然,不加思考的。要經營的愛情,便要留待穿上黑裙子,足踏高跟鞋去尋找了。

既然有充足時間,當然要一饗身旁那些購物老饕了。連日以來,M 數度出撃,獵取波希米亞水晶製品。他分別買了四小盞水晶燭臺、三隻熊寶寶、一條大魚、一臺鋼琴、一隻天鵝、一個地球......成了此行的大買家之餘,也成了此行最忙碌的人,每晚回到小學,他就忙於將十數個水晶小心翼翼的包紮妥當,放進背包。背包客的行裝,從不利購物,尤其是大型或易碎的物件,如何能把水晶安全帶好,繼續餘下行程,便是我們每晚在布拉格的話題。突然叫我想起在布拉格,滿街滿巷的卡夫卡。這個讀大學文學時才認識的人物,跟那些水晶琉璃一樣,儼如布拉格的榮譽市民,處處皆有他的影子。M問我他是誰,我只知《變形記》和他的寓言世界,認識委實不深。看著M在忙碌,我狐疑一切是否如卡夫卡的寓言世界,表面內裡,總是叫人觸摸不定?M從來滿不在乎,拿起背包便可以跑兩個月歐亞大陸的人,怎可能帶著十多個水晶傍身?不過正如卡夫卡一樣,要把現實扭曲並且抽象化,才可符合表現主義的要求,M的買水晶模式,荒謬化人的購物慾,不正正與卡夫卡的筆下世界,不謀而合?

離開布拉格,便到斯洛伐克。但願在游離之中,M和他的水晶能像卡夫卡的世界一樣,成為認識他的人的美談。

2008年7月30日 星期三

薰衣草之夢

薰衣草,原產地是地中海,現在在日本的北海道、法國的普林斯旺以及澳洲的艾格頓山,均有大量種植。顧名思義,此植物的一大特色是其揮之不去的芬芳香氣,因此,數個世紀以來,人們也利用它們作為香料,它的香味,用來薰衣,可以有防蟲的作用,薰衣草得名之來由,大致如此吧。


第一次接觸薰衣草,此植物在香港,仍未大盛。至少不會人人見面即問有否去過富良野看紫色花海。那時候,我在富士山河口湖,初與薰衣草邂逅。因遊覽時間不足及天氣欠佳,我們跑到那個河口湖,只有時間吃了薰衣草冰淇淋,又要趕車離開。總記得那天陰雨,我們既看不到富士山,也看不到河口湖,更遑論薰衣草。滴滴答答,四周只是迷茫大霧和零星小雨,淒淒離離。為什麼河口湖會以薰衣草作為標榜,也是不了了之,因為我們連薰衣草的影子也沒有看到。倒是巴巴的買了一包紫色的「雜草茶」回來,至今難忘白花油沖水的滋味。


當然,旅遊的質素,不諱言和人生閱歷,有所關連。九十年代初,我登上了自助遊的初階,背著行囊,拿著勉強可敷應用的旅費,便大著膽子,四處闖蕩。東京對我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潮流聖地,周遭美不勝收的大型百貨公司,不是我們的心頭好。背著行囊,睡在青年旅舍的人,是不會到名店或outlet掃貨的。繁華鉅麗的東京,到頭來只和我們擦身而過,到新宿到渉谷,都只是遊了一個上午,便興味索然。倒是B提出坐三個小時兜兜轉轉的火車,到富士五湖一遊,頗能引起大家的興趣。我們明知花費三個小時的交通時間,並不划算,理應到那兒小住一兩天,才可以有遊山遊湖的機會。但旅費緊絀,大家都想也不想,就決定乘三小時的車程,即日來回。我們買了JR Pass,乘多少趟火車,也不用另付車資,而因寄住在東京朋友的家,不用租旅店,一省再省的誘惑之下,不難做出即日來回的「愚蠢」決定。青春便是這個樣子,折折騰騰,吃不好住不好,從來沒相干,相干的是能在該地留下足跡,於念已足。



再次和薰衣草緣慳一面,是懷著昊昊的時候。一直以來的旅伴作北海道之旅,自己卻挺著大肚子準備在盛夏迎接小生命。明知路是自己選擇的,卻禁不住不是味兒。四出闖蕩是每年夏天的必然協奏曲,幾個成人沒有家累,沒有財困,怎也會騰出十天八天,離開香港竭一竭,為來年加加油、泵泵氣。難得是旅伴是老相識,早已熟稔大家的性格,不用遷就,不用協調,訂了機位,挽起行囊,即可成行。現在人家去了旅遊熱點看薰衣草,自己卻心悸悸的等待幹一次連自己也心怯的人生大事,老實說,自願之中,不免混了千萬個不情願。矛盾嗎?可能人心就是在這些情願與不願的交纏之下,畫出一幅又一幅浮世繪。B掏出阿寒湖的小綠球海草,叫我除了養大昊昊之外,還騰空養養這北海道特產。我卻對那些草坪上的小松鼠、紫色薰衣草上停著小蜜蜂的相片情有獨鍾。許下心願,待小生命可以隨我外闖,定會遠赴北海道,圓了對薰衣草一種未完未竟的心願。

到昊昊可以遠行,我和生便起行到北海道。我一定要拍一張抱著兒子埋身紫色花海的相片。相片如何佈局,人該站在何方,我彷彿已在夢中綵排了無數遍。生活可以少了選擇,但在有限之中,仍有許多許多無限發揮的小空間給我們在那兒肆意騁馳。我們在富良野住了四天,遊遍大大小小的花田,發現最賞心悅目的,實非色調較沉實的薰衣草。紫是冷色,冷淡的人要聚在一起很久很久,才會跟大家產生火花。不似黃刺刺的向日葵、紅撲撲的雞冠花......只要一開花,就驚天動地的爆發一季花的傳奇。只是,到富良野的人,亳無疑問都是為了那一場紫色的夢而來的。就跟愛情一樣,沒有客觀的好與不好(壊處),只有主觀的好與不好(愛好)。或許也跟愛情一樣,有人好歹也要趁著花樣年華,狠狠的愛一場,值與不值,從來只是看當事人而已。

四年之後,一家四口再赴日本,重臨河口湖。主要目的竟然是因為河口湖臨近富士急樂園,我們要跟昊昊和芷喬到富士急的湯瑪士樂園。今次,行程要疏鬆,遊點要少,天天可以有大量休息時間,於是,河口湖便要住上三天。原來河口湖有自然教育館,那裡有一塊薰衣草田,天氣好時,可以拍到藍天、富士山、河口湖及薰衣草這由遠而近的四重奏樂章。我們遇不上好天氣,濃雲薄霧籠罩著富士山;看過富良野那一天一地的花海,這片小小的花田根本叫人看不上眼。不過,既然到此一遊,當然也要拖男帶女,煞有介事的在花田留影。

聞說中國的廣東有個叫盤龍峽的地方,新闢作旅遊點,有薰衣草田之餘,更有歐式小木屋供人度假。一千幾百,花三兩天,就可以圓了浪漫的旅遊夢。當夢容易實現,按經濟理論而言,夢也不再嬌矜了。只是,人生正是如此,不同年紀有不同的夢,且看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夢而已。

2008年7月13日 星期日

北海道的民宿

提及日本的北海道富良野,人人都立即想起放眼盡是色彩繽紛的花田。這是人間難得一見的誘色,純是自然的雕琢,全不假人手的斧鑿,能有幸於這季花事之中,成為一員,實是人間一大美事。既是自然界的一件豐功偉績,不來一個徹徹底底的「親親大自然」,則有負上天給了我們這一塊繽紛瑰寶。因此,由計劃行程始,我們都不欲住在有冷氣間的多層酒店。


只是,由網上預訂日本的民宿,委實頗有難度。我們跟著旅遊書的指引及上網瀛覽得來的網址,先後發出了十多二十封訂房間的電郵,到頭來卻只有一個回覆。眼見距離出發日子已愈來愈近,我們也顧不得沒有選擇,經過數趟往來電郵,訂了美瑛深山垰的一間民宿,便出發前往北海道,展開我旅行史上從未有過的一頁---民宿之旅了。


深山垰位於美馬牛站,與上下富良野形成了一個賞心悅目的鐵三角,不在遊客心中烙下良辰美景,誓不罷休。民宿的老闆名叫Kuma,按日本人的稱呼,我們便喊他做Kumasan了。在簡陋的美馬牛站附近,有一間小士多,我們在門前的公共電話致電Kumasan,不消十五分鐘,他已駕著七人車,來到車站迎接我們。車程五分鐘,古樸又帶點童話味道的民宿影子,便出現於我們的眼前。


Kumasan的民宿,有三座小木屋。主樓高兩層,有飯廳客廳、浴室洗手間及數間房間。二樓還有寬寬的陽台,放了數張籐椅,還有一張網床,視野一望無際,遠處的群山,近於腳底的小牧場有小羊小雞行行踱踱,不難想像閑坐其中的逍遙自在,實足以消磨所有衝鋒陷陣的豪情壯志。而昊昊最喜歡的,便是放在陽台一旁的籠子之中,那隻名為concon的灰兔子。Kumasan的媽媽---一位跟日劇裡的老媽媽長得一個模樣的日本婆婆,最愛放出小兔,給了昊一塊紅蘿蔔,讓昊餵給小兔子。


我們居住的,便是兩座副樓中的一座,由主樓走去,約花一分鐘,走的可是兩旁都是花花草草的石卵小路,真是令人有「復得返自然」之感。嚴格來說,稱之為一座小樓,真的過譽了。跟主樓不同,副樓其實只是一間有小閣樓的小木房子,打開大門,便是床鋪,五十平方米的面積左右吧。總之放了我們一家三口的行李床鋪,就已沒啥空間了。不過,我們一家三口便十分慶幸Kumasan編給我們這房間,好像住進了和大家隔絕的世外桃源似的,童話故事中的人物,不少便是住在這類房子,落入漫畫家之手,他們多會把這類房子,畫成一棵粗大的樹幹,挖空了中心,自然就可以放下家具,走進那兒安居樂業呢。

每早每晚,Kuamsan都會為住客提供早晚兩餐,到過日本的人或都熟悉,他們稱之為「一泊二食」。如果只留宿,不在旅館內用膳,他們則叫做「素泊」,與香港人說的「齌住」,真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有啥夜生活的郊區,入夜之後,就只與繁星鳴蟬為伴,不返回旅館用膳的話,倒有不知何去何從之感。因此,電郵訂房間時,我們便跟Kumasan說好,會在他那兒用膳。

話說回頭,就是因為大家一塊用膳,客飯廳成了一眾旅客的交誼廳,這也可算是旅程之中一段十分美好的回憶。一日盡興的旅遊過去,大家忙不迭分享經驗:這邊廂來自澳門的一家四口十分羨慕我們居然能訂到機票連三晚札幌酒店的國泰假期套票,我們這才知道這種套票數量甚少,卻誤打誤撞的盡享優惠。那邊廂租車旅遊的兩對兩小口子,就商商量量黎明時份,相約一起摸黑發車,上日之出峰看日出。然後,曬得通紅的兩夫婦,又疲累又滿足的告訴大家,踏自行車遊富良野,真箇滋味難忘,當然,昊昊只有三歲,加上我和生都不是體育健將,再滔滔的美辭也不能吸引我們選擇踏自行車遊山,倒是他夫妻倆體貼,不鼓勵我們帶著三歲小兒頂著大紅日去踏自行車之餘,還告訴我們他倆髣髴之間,聽到一家四口跟Kumasan商議包車遊山的事宜,如沒有他們的「通風報信」,倒也沒有想過在日本可以包車遊,而且只用數百塊的價錢,就可以遊一個上午呢。成人坐在客廳裡的榻榻米,圍著日式小火爐,侃侃而談。天氣大熱,小火爐只是一個擺設,全沒有實際功用,只是兀自在頭頂掛著一個裝模作樣的小水煲,醞釀一室溫馨與親切。間中傳來昊昊跟一家四口的小女兒,玩著置於客廳的一角的木秋千的哈哈大笑聲,兩條大麻繩縛著一塊寬木板,懸在屋頂的橫樑上,秋千的旁邊,還放了數隻玩具熊和一束束乾薰衣草,宛如浪漫的兒童天地。也許Kumasan是少數回覆港人電郵的民宿主人,結果一室廣東話,確是令人渾然忘憂。

不是只有「同聲同氣」,才可以開開心心。住在民宿的最後一夜,廣東話人全離開了,來了一雙日本男女。語言不通,卻可以以微笑相交,我坐在小火爐旁,全神貫注的看著電視上播著那齣古裝片,主角是我認得的日本明星:《愛情白皮書》的筒井道隆及Smap的香取慎吾。日本少女走出走進,都看見我在目不斜視,終忍不住向我調笑。我當然聽不懂,搖搖頭,日本少女笑得打跌,她大概不明白,為何不諳日文的我,會看日劇看得津津有味。我們由《猛龍特警隊》始,看的日劇可不比日本人少啊。

離開時,Kumasan會送上小布袋及木製小擺設,務求令人賓至如歸。我短期之內沒有再赴富良野之打算,然而這次民宿經驗,實叫人留下美好印象。典型的淳樸農民,在畜牧之餘,開放自己的木舍,為自己另外尋找了謀生的途徑,也為一眾來尋夢的遊客,帶著最美的夢回家。

2008年3月18日 星期二

紅其拉布

要往南北疆,喀什是一個必到的遊點。一個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影的內陸城市。要由烏魯木齊走到喀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取道庫爾勒,再到且末,沿沙漠公路到民豐,再展開漫長車程(乘了差不多兩天!),才到達和田。和田跟喀什有十一個小時巴士車程的距離,熬到喀什時,真是有種佛家所云,到達彼岸的神聖感。

遊喀什,卡湖、紅其拉布及石頭城是必到之地。早晨出發,到達卡湖,已是下午二時許。吃了午飯,在湖旁蹓躂蹓躂。蹓到的,是平如鏡子的卡湖素顏,也是對岸公格爾峰和慕士塔格峯的英偉雄姿。走走看看,渾然忘了高山反應的可能。

告別卡湖,向海拔4939米的紅其拉布出發。WK率先捱不住,一邊頭痛,一邊要吐,辛苦得一塌胡塗。兩個男孩,一個已倒下,餘下的M奮力力撐。反而四個女孩,暫且安然。M曾到過拉薩,領教過WK今下的苦況,故一直坐在WK身旁,用肩膊手肘穩定WK的身體,好讓他在巔頗的車程之中,不致太辛苦。就如暈車一般,車子登上跌下,人也苦得要吐血而亡。女孩的肺活量不及男性,有高山反應的機會相應也較小。但看M和WK,我們也戰戰競競。

黃昏六時,我們終於到了中巴邊境的關卡,正式進入邊境範圍。司機向駐紮的解放軍申報,年青精壯且面容友善的邊防軍旋即登上我們的車子,領著我們走了進入中巴公路的最後一里路程。

下車了,我們先看到中國邊境的紀念碑,碑是邊界,越過之後,就是巴基斯坦的國土了。與其說這是一個遊點,不如說是旅人的夢之所托。人在旅途,總有需要滿足的心中渴求。可能是一種食物,可能是一份感觸,亦有可能是可一不可再的一份寄託。我一步一步走向紀念碑,心中暗自將影象烙於腦中。那是一份難以形容的感覺,我知道我這一輩子,該沒有機會再踏足此地了。

天氣十分寒冷,時間不早,天色卻未轉黑,只是灰茫茫的一片。下車時頭有點昏昏然,但見到了石碑,一切頭昏腦脹,都給拋到九宵雲外。山是連綿的,遙看巴基斯坦那廂山頭,兩個穿了長大衣的巴國邊防軍,姍姍而來。招呼過去,他們跟解放軍一起,和我們拍照留念。這邊廂,高大筆挺的,是傳統軍紀嚴明的標示,那邊廂,披著大衣手執香煙,止於友善卻非百姓身家性命之所托吧。

WK在大家半擁之下,巍巍然的拍了兩張照片,又要回車上休息。L總是賢淑溫柔的,想也沒想,便扶了比她不止健碩一倍的男友,登車去也。餘下我們四人,眺望遠處霜白處處,即徒步三百米,到積雪處拍照留念。本來我們帶了毛衣登車,但下車時,一切意念已懸了在石碑之上,走近雪線,才發現大家冷得發顫,卻將衣物留在車上。時太匆匆,來不及拿走毛衣。M總是在最適當的時候,告訴他身邊的女子,他是深諳照料別人的男子漢----他用身軀擋著迎面而來的寒風,讓我們三個小女子躲在他身後,拉好身上唯一的御寒衣物----風衣。然後,趕忙的為我們拍照,還不忘叮囑我們照相時手心捧著雪球,以示此行之難能可貴。

步行回車,動作也許快了一點,立即頭痛了。我拿出毛衣纏在頸項胸前,再塗了香港人之寶:白花油,倚在車上迷迷糊糊。沿路,綠茵茵的草坡上,旱獺不斷在探頭,似在歡送,也似在慰問。草坡上,除了旱獺,還有小黃花、小紫花、小白花......,美得如仙境。同是高山上的勝景,瑞士給人的,是童話故事中的一章,說不定草坡的木屋後,跑出來《飄零燕》裡的彼得、海廸及小雪,觸動了心深處的某個記憶體。中巴公路,當然沒有這些人工浪漫,有的,是年青好強、有待滿足的好奇探新。我們不曾按計畫之初,取道中巴公路,往伊斯蘭堡,但幾近五千海拔的高原行,已足以讓大家十年八載,也津津樂道了。

這不是童話,孩童赤子之心,沒有這份豪情。

睡了一會,人清醒時,頭也不再痛。十一時多,摸黑到達喀什庫爾干(跟紅其拉布距離最近的小城市),匆匆入睡。告別紅其拉布,WK也和他的暈車拉倒了。(他事後堅稱自己沒有高山反應,只是暈車而已。)

2008年1月26日 星期六

當南國的孩子遇上雪(下)

告別雪線,沿路下山。下山的路,並不好走。主要是下過雨後,泥路變得更加濕滑,濕漉漉的泥濘混雜許多牛、羊及馬的糞便,邋邋遢遢的,更覺難走。上山時拾級而上的石路階,下山時則成了叫人滑倒的陷阱。雨雪落於石隙之間,石隙則成了小石澗。於是,我們又要踩石,又要涉水,不可謂不艱辛。兩個導遊則成了我們路上的光,指示一條光明大道,給我們打道回府。

沿途,我們看到許多不知名的雪山,如果天氣好,有藍的天,白的雲,透明燦爛的陽光照耀著白的山,景象必然美不勝收。只可惜而今天氣欠佳,薄霧濃雲之間,隱然可見毗鄰山峰的雪線。唯有告訴自己,這該也別有一番景致。

滑啊滑啊,我們幾乎是連滑帶摔的,終於回到馬匹駐紮的地方了。那兒停頓了好幾個蒙古包,散居了一些哈薩克人。小馬伕早已不知所蹤 ,大概去了休養息吧。納斯哈提倆安排我們走進了一個蒙古包竭一竭。相對剛才下著雪雨的苦寒,暖暖的蒙古包儼然是人間天堂。我們飲了熱騰騰的奶茶及牛奶,吃下給切得整整齊齊的厚厚的饢。主人家除了餵得我們飽飽暖暖之外,連「天山雪蓮」也拿了出來給我們拍照。休息了一會,便正式告別雪線,下山去也。我們登的是什麼山峰的雪線,到底我們仍是忘記了問,總之,那是個令人難以忘懷的雪線,誰管它的名字呢。

下山的路與上山無異。只是,我們多了一份閒情,自然更覺一切都賞心悅目。登上馬匹,馬兒踱著步,四周的湖光山色,盡收眼底。森林奇景,讓人有宛如置身美國內陸的叢林區一樣。尖頂的松樹佈滿路的兩邊,有的巨木參天,有的已給人坎賸半株。每隔一段路,便遇上零星的蒙古包,有人在包外站立駐足,有人在包旁砍柴伐木,寧謐中帶著一點生意。不少的蒙古包更住上了外國遊客,聞說他們一住便會住下一兩個月,逍遙得不吃人間煙火。

天池的美,也在下山的路上,盡收眼底。此時,天色漸漸放晴了,山也隨之翠綠起來。光線充足令山與樹在天池上的倒影,清晰可見。

走到旅程的最後一段,是一條大直路。馬伕小孩心性,好不容易才熬至直直平坦的康莊大道,又與我們混熟了,知道要嚇倒我們,並不輕易,便乾脆跟我們來一個「末路狂奔」。策馬狂奔,原來真的很有快感,一切在身邊快速掠過,沒有邊界的光與影,都在人的笑意之中,隨風而去。跑完這段,上天山雪線的一段,也告結束,留下的,是飄游在記憶之海的一角浪漫片段。

2008年1月22日 星期二

當南國的孩子遇上雪(上)

上天山,是遊新疆重要的一筆,為那幅征西圖,留下了完美且不可取締的一個片段。

住進了天山山腰的蒙古包,一宿無話,翌晨即騎馬向雪線出發。我們登的,並不是著名的燈杆山或博格達峰(後者需三天路程,才可登上,是天山最高的山峰),但對雪毫無經驗的我們,早已按捺不住少年躁動的心,準備飛上了那終年積雪的山頭。我們一行七人,騎著七匹「駿馬」,連同六個哈薩克族的小馬伕(WK是男孩,可以自己駕御馬匹,因此用不著馬伕幫忙),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登山去。馬伕的年紀很小,有十五歲的,有準備入大學的,都純真爛漫。納斯哈提是他們的隊長,今年十七歲,是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是一個既有帥氣,又滿臉稚氣的小伙子。

馬匹走了兩個多小時,我們就得徒步登上天山的雪線。納斯哈提與他的同學哈德斯領著我們上山,其餘的馬伕則留下來看守馬匹。旅遊書一向說,登上天山的雪線,並不容易。不過我們蠻有自信,花了十二小時上落華山,也尚且難不到我們,登雪線總不會更艱難吧。然而,又是沙又是泥,又濕滑又陡峭,走起來也頗吃力。結果,我們差不多是由納斯哈提「拖」上山的。

愈走近雪線,氣溫便愈低。走到一塊大石旁添衣及休息時,左手手肘忽然抽起筋來。也許天氣實在太寒冷,身體一時之間,根本適應不了。

走了近四個小時,我們終於登上了雪線。第一次看到雪,感覺不如想像中美。雪地的裡裡外外,有許多許多的泥巴,大大的減低了可觀的程度。地面十分濕滑,如沒有人在旁拖一把,不少時候也見舉步為艱呢。於是,納斯哈提他倆便建下了莫大的功勞。二人登山後,高興之情絕不亞於我們,我們一行人,拖拖拉拉,又跌又笑,在雪面上你拉我扯,不亦樂乎。雖說景不太美,但初踏雪地的興奮,早已超越了一切。寒風刺骨,頓時也成了賞心樂事。

我們在雪線那兒,拍了一會照片,天便開如下雨了。初時下的,是零零散散的雨珠雨點,後來下的,已成了冰點。H告訴我們,她住在多倫多時,得悉這名叫「freezing rain」,是天空上的空氣已達零度時下的雨。我想起屈原的《楚辭.涉江》中有一句:「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霰雪,該便是這些小冰點吧。

雨,愈下愈大了。雨點冰點胡亂灑著,氣溫則似直線下降,叫人心顫。在巍巍的冰地之上,根本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而渾身濕透的結果,便是更覺寒氣入心。最後,納斯哈提二人,給我們找了一個冰川,大冰塊如同伸展著的屋簷,正好躲進暫避。那兒並不清潔,四周都是泥,但仔細定睛,卻發現巨大的冰塊,中間泛著碧綠,那些綠,就像是跟冰與生俱來的,令人不禁生疑:冰,到底是不是綠色的?

我們你依著我,我挨著你,互相取著暖。大伙兒拿出背包裡的M&M朱古力及「福」麵,努力的吃,企圖補充明顯地正在流失的熱量。狼狽之處,叫人難忘。更難忘的是WK不忘拿出相機,叫納斯哈提給我們拍個照,真是有趣至極。

雨停了,我們由大冰塊爬出來活動了。這時候,雪線上來了十多個香港遊客,四周頓然熱鬧起來。由於抵不住刮面寒風,我們隨著兩名導遊,沿路下山。

這便是的第一次踏足雪地的經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