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8日 星期四

布魯塞爾的日與夜

早晨時份,乘兩個小時的火車由盧森堡到比利時的布魯塞爾。歐洲的雨天,總是和斜風微寒同在。法國尼斯,是風情萬種的熱女郎,離開了尼斯,也吻別了熱帶嬌娃。瑞士盧森堡,一直風衣不離身;布魯塞爾,更是天昏地暗,日與夜似乎再也分不清。
甫下火車,我們已迷了路。從哪一個出口離開車站,才可以找到青年旅舍呢?似也大費周章。最後,終於找到諮詢中心,才背著行囊,離開車站。
布魯塞爾的早上,正在刮著大風。天色不濟,地面的垃圾隨著大風,在半空中飛舞,叫人詫異一直美不勝收的歐洲城市,竟然是垃圾之溫床?樹葉也刮上了空中,正在盤旋迴轉,沙石隨風打在臉上,令人疼痛不已。大概是金兆梓《風雪中的北平》的「潮濕版」。
我們大約走了半個小時,才到達那一間名叫Youth Hotel的旅館。背著大背包走半個小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天色欠佳,雖不至於一步一艱辛,滋味也絕不好受。由瑞士始,已和好天氣絕了緣,本已不存厚望,只是旅遊遇上壞天氣,怎也令人有點意難平。Youth Hotel座落於一座古老建築之中,走過兩間鋪位,便看到古舊而黝黑的牆壁上,釘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梵高曾於這兒居住。歐遊真好,不是與名畫家隔世隔空的共處一室,就是與名音樂家物移星換地同坐一間小店。歷史,就是這樣簡單而又直接的放在你的跟前。你喜歡又好,不愛也罷,三步一樓,五步一閣的光輝歲月,總而言之,就是「文化」二字。人,不其然也是活出了歷史,誰可預料今日的小住,會否成為記憶寶庫中,最具歷史感的一章呢?
L在名信片之中,看到Grand Place的花團錦簇,四面的哥德式建築,包圍著一天一地的繽紛燦爛,令人瞠然。在漫天風雨之下,彩虹般的一幕,確然叫人十分期待。尋尋覓覓之下,終於找到大廣場。怎料,連一片花影也找不到。看到的,只是離亂無章的古舊建築。著名的Hotel De Ville Museum正在維修,各類食店麕集歷史老翁的腳下,紙杯、鋁罐、廢紙、食物渣滓,隨風飛啊飛,一任現實的舉步維艱,在放肆,在嘲弄。我們在人叢的傘海之間,企圖殺出一條生路,結果,差點弄得鍛羽而還。
寒風下,雨點頻密了。我們猛地記起大家仍沒有吃午餐,落荒而逃之際,大有飢寒交逼之感。路邊小檔售有比利時特產----蘸了蜂蜜的格子烙餅,M建議吃一點,
祭一祭五臟廟,才繼續行程。然而人擠人之下,買一塊烙餅,竟在M多次突破重圍之下,仍是不得要領。我們匆匆的找到撒尿小童像,拍了拍照,在「尿」水雨水也分不清的情況之下,便急忙離開找地方躲一躲。
有關撒尿小童像,有兩個傳說:一是說小童是市長的兒子,曾失了蹤,最後花盡了人力物力之下,在今下銅像的位置被找回,故特別立像於此,以示紀念。另一說則云世界大戰時,德國在銅像附近埋下大量炸藥,以圖將整個布魯塞爾市中心,炸個稀巴爛。恰巧上帝保佑之下,一個小童路過,人有三急,在藥引上撒了一泡尿,全市就因此幸保不失。每一場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背後,總有一點風花,一點雪月在粉飾著,事後漁樵在談談笑笑,說一個故事,即如喝一壺濁酒,閒閒的,若無其事的。當事人的驚濤駭浪,又怎跟大家說得清呢?
「撒尿小童」像,現在已成為布市的標誌,市政府為了招徠旅客,甚至會定期為小童像穿上衣服,以增加趣味。我們到埗的前一天,按著時間表,他是穿上「貓王」的衣飾呢!至於我們拍照當日,則反樸歸真,沒有穿上什麼。幸好他沒穿什麼,否則下那麼大的雨,他的一身華衣肯定受盡折騰。
之後,我們到了麥當勞吃漢堡包飲熱可可,略驅寒意。兜兜轉轉之下,已差不多錯過了所有博物館的開放時間。加上寒意料峭,大家都提不起興致了。我們決定趁超級市場仍在開放,購買這一晚的晚餐,然後早早打道回府休息。回途沿路,古跡處處。我們打開旅遊書,指指點點,不消一會,連指點的興味也沒了。最後,連書也乾脆閤上,省得弄濕書頁。
晚上,外面風雨大作。淅淅瀝瀝加上呼呼作響,好不寂寞。我們窩在梵高的隔鄰,拿著L買的名信片仔細端詳。在那些半懂不懂的比利時文(?)的字裡行間,似乎找到一些端倪。那花天花地的Grand Place,大概正在舉行花展,適逢其會的話,即可與之相遇。世上不少事,都講求適逢其會。事後,我才省起和格仔烙餅緣慳一面,是的,緣慳了一面,翌日,我們一早就乘火車到荷蘭。布魯塞爾的日與夜,竟像雪泥鴻爪,一場淅瀝,大概已沖走大半。原來,布魯塞爾在我的旅途日誌之中,只可以佔上一紙白宣,是歷史星空上的一點微塵,劃空過去,一切又回復平常。

2010年2月14日 星期日

宮崎之旅

熊本這城,有點叫我們精神緊張。我們在這裡,將可以錯的事情,全都錯了。乘錯了電車,結果要走回頭路,返回熊本火車站。早了幾分鐘到月台,結果由去別府變了去鹿兒島;還是巴巴的坐了兩個多小時火車,B閒極無聊,拿出旅遊書來端詳端詳,鄰座婆婆好奇我們為何去鹿兒島卻在看別府的資料,才揭發了乘錯車之事實。
錯了再錯,在人生旅程上,本也是屢見不鮮。雖然計劃周詳,但不免仍有意外。只要是無傷大雅,也不足以破壞旅程的雅興。倒是人事上的無奈,總會令人難以釋懷。熊本的青年旅舍,由一個年邁的日本伯伯打理,匆匆的趕到熊本青年旅舍的那一夜,已因為在小廚內煮「福麵」,被伯伯諸多留難。我和L不諳日語,一於裝聾作啞。翌夜,我們把煮沸的開水倒在隨身水瓶內,再拿上房間,又遇上他的冷臉孔。大抵我們確是做了一些違規的事情,才是使他憤憤不平吧。B略諳日語,都不明所以,不過,觀貌辨色,我們也猜到他絕非善意。
離開熊本,人彷彿也輕鬆起來。早晨起來,我們乘車到西鹿兒島,閒逛了一會,便計劃乘車到宮崎。我們本已將大背包安置在鹿兒島站內的大儲物櫃之內,卻忽然發覺五分鐘之後,即有火車到宮崎。想也不及多想,連忙又拿出背包,白白浪費了五百日元。不過,熊本之錯誤重重教會了我們,凡事不用太執著,反正路總要走下去,順其自然,別跟自己過不去,路即會走得更愉快。
宮崎縣位於九州東南部,除東面瀕臨太平洋的日向灘以外,其餘三面均爲群山環抱。由於地勢影響,冬季也不會受到季候風影響,再加上太平洋暖流,令這裏氣候變得相當溫暖。我們在一個盛夏趕到這裡,如參加一場夏日的嘉年華,熱哄哄的充滿風情。
半個小時左右,我們便到達宮崎。據旅遊書的介紹,這裡的大自然遊點都不少,按本來行程,我們預備在這裡停留一至兩天,但甫下火車,即發現宮崎正在舉行全國高校的聯校運動節,所有旅店全線爆滿。本來我們亦不打算勾留太久,沒有選擇,更省卻煩思。福岡的流連街頭,仍歷歷在目,大家商量一會,即購買了當晚夜車車票,連夜乘車到小倉,再於翌晨早上七時轉車往京都。
輾輾轉轉,下午時份,我們終於到了宮崎的著名遊點----鬼之洗濯板。遊點位於青島市,從宮崎火車站由日豐本線轉車往日南線,即可到達。到了青島的人,大概全都是為了「鬼之洗濯板」,離站以後,人潮只往一個方向流去,不用看地圖,亦毋懼迷路。不消一會,黝黑的洗衣板狀的海邊岸石,即展現眼前。那些是什麼岩石,我實在不知,只知沿岸極目,全是層層疊疊,鋪鋪陳陳的天然斧鑿,鬼斧神功,真叫人嘆為觀止。
那一天,天色晦暗,海邊刮著大風。我們往海邊走去,沿途已飽餐強風。加上混著紛飛雨點,濁浪排空,一時之間,好似走進了大自然的詭計佈局,神秘而又帶點詭異。足踏「鬼之洗濯板」,頭髮也吹得翻飛亂舞,天,風起雲湧,海,驚濤拍岸,浪,捲起千堆雪。我們迎著風,嘻嘻笑笑的玩了許久,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和我們心意一致的,大有人在。壯麗的白波洶湧,拍打著黢黑的琴鍵,和著遊人興奮笑聲,是一首比天籟更動聽的交響樂。
五時許,天色開始暗淡,本來那天天色就是欠佳,一旦暗下去,即令大地都染上一重昏昏然。遊人開始陸陸續續循著原路,返回車站乘車。許是因為正在舉行高校運動會,極目一望,四周四面的遊人,全是高校大孩子的模樣。一群孩子出遊,即使雨點翻飛,也似充滿陽光。陽光,不在天邊,而是隱身在輕鬆笑靨的嘴邊。那些大孩子全是運動員吧,身手不賴。走過一個紅色鳥居,一個大孩子突然與同伴嬉嬉笑笑,然後一個箭步,如跳躍的猴子般,縱身鳥居之上。我們看著那光滑的鳥居支柱,不禁驚嘆。L正在不知望向何方,沒有看到「猴子上樹」的一幕。她是個冒險家,我和B決定不告訴她有人爬上了鳥居,否則她驚覺鳥居之「可爬性」,身先士卒之餘,再積極籌組我二人努力向上,我們真不知如何應付呢。
返回宮崎,等待登上往小倉的列車。看著來來往往的高校生,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清新。黝黑的皮膚,高佻的身型,挺直的腰板,幻化成叫人著迷的青春。我想,一個細雨紛飛的青島,一個跳上鳥居的大男孩,一個個充滿汗水和笑意的身影,不是愛情故事的藍圖嗎?
我暗地跟自己說,最終我總要創作一個屬於我的宮崎故事,這將會是一個發生在陰天的晴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