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尾聲,是鳥倦知還的日子了。十一天的行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對兩個孩子來說,尤已足夠,再走下去芷喬便會太累了。第九日,由箱根回到東京,在東橫商務小酒店放下行裝之後,我和生盤算著臨近黃昏,到哪兒吃晚飯才好呢?看看地圖,小酒店與淺草站,原來只有數站之距,因利乘便,我們就決定到淺草一行。
東京的地車系統發達,故時時也行人如鯽,本已見慣不怪。但在這個黃昏,愈近淺草,我們就愈納罕。人流愈來愈多,車子愈來愈擠不在話下,上車的幾全是穿了浴衣的年輕男女,一派開心赴會的樣子,大概淺草附近有盛會了。我和生面面相覷。我到外地,一向不會到人擠之處湊熱鬧,一則人生路不熟,省得平白為自己添上危機重重之感,二則在港我也不往熱鬧處擠,三則今回我們帶著兩個孩子,人擠的地方實在不適合我們。只是我們已站在淺草站月台,看著排著人龍,未見「龍尾」的離站人潮,霎時真有進退維谷之感。最後,看到「龍尾」時,我們決定隨人潮登上地面,反正人已在淺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在走上地面途中,我們看到海報,真相大白了,原來這晚是淺草區的花火大會,怪不得人人如赴盛會了。
到了地面,我們隨人潮往雷門,沿路芳菲處處,叫人目不暇給,芳菲,正是如花的少女麗服笑靨。浴衣,是輕輕便便的和服,質料薄薄的,卻色彩繽紛,圖型美觀,只在腰間束條粗腰帶,足踏「人字」拖鞋,就可上街,看來也不太麻煩。女孩愛俏,她們多會盤起長髮,別著有流蘇或閃閃碎石的髮簪,挽著小手袋,畫軸中的美女便躍然街上。
人流處處,往雷門的大路,連路障也擺設好了。寬寬的馬路,一部車子也沒有,一切都整裝待發,盛裝男女,街頭處處。或三五成群,沸沸揚揚,或閒坐一角,吃吃喝喝。我們又不知花火大會真正的開始時間,故在街頭站了一會,就吃晚飯去了。吃了一頓異常便宜的中華料理之後,甫踏出餐廳,即「嘩」聲處處,原來嘉年華已經開始了。我拖著昊昊,快步在街頭穿過幢幢樓宇,目光在被樓宇剪裁了的黑空翻飛著,追逐花火的光和影。終於,在雷門大燈籠附近,我們找了一個路口,看到漫天星輝。昊昊十分興奮,忙拿著數碼相機錄影去了。一天空的燦爛,實是人人心中眼內不能取代的良辰美景。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夜,閃爍著夢幻光芒,融掉了一切憂慮。我們看個夠,便走進雷門。長長的購物街店鋪多已打烊,但人群卻沒有因此減少,反而有營業的商店,全堆滿了人。購物街的盡頭,是淺草寺。宏偉建築自是叫人瞠目,四周的人間風景,更令人流連忘返。原來不少人正如我們維園賞月一樣,早已在地上鋪好地席,或一家大小,或成雙成對,或三五知己,吃喝嬉戲。再往前走,一排排小攤子,活現眼前。烏絲泡及大光燈照耀下,各類烤肉烤海鮮烤餅的香味,瀰漫於大氣之中。不少攤前還擺放了檯櫈,看看就令我想起深水埗的大排檔。七彩繽紛的刨冰及班戟,是人龍的集中地。昊昊看上了各式各類的遊戲小檔,看著那些作獎賞的小小塑膠娃娃,久久不肯離開。此時,花火大會已告終。天上星,亮晶晶,掉在凡間,則照出了一幕又一幕陸離。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異地,還是熱鬧的女人街,內容有異,風味卻相近,都是平凡質樸如地車站前派發的免費報紙,簡單起來,又饒有一種獨有的市井風味,大城一景,才是道道地地的日本東京呢。
遠嫁九州的W,在盛夏寄來祝福問候,說日本人十分可愛,會在炎炎的日子之中,送上問候,大抵是問對方:「熱不熱啊?」多家常的對話,多道地的關切。熱不熱啊?熱熱熱,看花火大會,其實也汗流浹背,不過,就看了異國地道的風土情懷,也叫人玩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