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家中,看了《天下無賊》。B從前看過,我和K也是第一次看。這是一個發生在火車的賊故事,主角劉德華劉若英,是一雙「賊鴛鴦」。B看完電影,已跟我們說,電影讓她想起武夷山之行。
九十年代初中期,大陸仍有不少地方,讓人有深入不毛的感覺。火車,本來是令人最感方便的交通工具,然而在不毛之地,如何成功安全的入站購票,上車下車,也是一門學問,要深諳這一門學問,才能在神州大地之上,盡享旅行的樂趣。至於如何才學會這一門學問,則看造化了。有人不花分文,即可修成正果;有人則繳足學費,才學懂如何乘火車。
那一年,我們五個女孩子,從廈門乘火車到武夷山。那個年代的武夷山,雖已以山景一絕見稱,但是沒有機場,要到那裡一遊,乘火車是最經濟、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這樣,我們跟了一個當地導遊,登上了一列入山的列車。
黃昏登車,一宿無話,翌晨即可到達。車子頗擠,我們五個女孩擠在一塊,倒不怎覺一回事,只是那導遊一登車,二話不說已不知往哪裡交際去了。他似乎相交滿天下,不從列車頭卡,談到列車尾卡,誓不罷休似的。如果舒適太平,他不來過問,我們反覺是樁美事,省得大家說著門面客套話。偏偏這個車廂,一坐下已讓人大感勢色不對。廂內的人,幾乎全是當地人,粗粗的,古裡古怪的,叫人渾身不自在。八九十年代神州子民的公民意識,大家心中有數,甫一上車,四周垃圾,烏煙瘴氣,已不在話下。爭位爭執,時有聞之,令人的警覺性,不由自主的提到最高。
不久,夜已深,大家也開始休息了。我們的明意識告訴我們不可以掉以輕心,因此,我們把隨身的所有零食,全攤放出來,不斷吃喝。順口而出的軼事趣聞笑話,全嘩啦嘩啦的說個不停。目的只有一個:不要入睡。在這種環境之下,睡是十分不明智的。只是,舟車勞動,人怎能不言累?一累之下,睡是自然不過的反應,豈說不睡就不睡?
就在意志開始漸漸薄弱時,車廂之內,突然一陣騷動,一個操流利廣東話的女人,高聲用廣東話大罵有人趁她的丈夫入睡時,偷去他置在腰前腰包的金錢,那名丈夫一驚醒,錢已不翼而飛,他只來得及看到一隻手。情況實在太可怖,那些是名正言順,貨真價實的「扒手」呢。
女人的廣東話不是人人聽懂,但鑑貌辨色,總不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車廂之內,大眼對小眼,竟然人人也不哼半句。我們完全聽得明白,更覺心驚。不久,有一個貌似車廂巡警的男子到來,意料之中伸張正義的場景沒有出現,連嚇一嚇車廂內的牛鬼蛇神的虛張聲勢也欠奉,他反而與車內各路人馬招呼著:原來車內除了我們幾個廣東人,人人皆是老相好,情況詭異得叫人難以置信。
不一會,當地導遊也來湊熱鬧,與巡警一樣,他跟所有人有說有笑,髣髴之間,全車廂的人好像也像狼,只是披著羊頭羊皮,遮蓋了嘴巴內舞弄著的獠牙而已。膽子再大,我們也不敢睡了。
小騷動一會,車廂又回復死寂,人人均埋首酣睡。我們幾個女孩,早已發了怔。睡又不敢睡,不睡又累得要死,眼皮死死的支撐著,嘴巴胡亂的說著廢話,企圖驅走睡魔。車程,變得漫長而痛苦,夜,從未如此深過。
天亮了,我們幾乎是逃離車廂。下車後,租了一間四五星旅館的豪華套間,狠狠的睡個痛快。車廂內,彷彿全民皆賊,令人好不心驚。一旦脫離魔障,身與心都再也支持不住了。
看《天下無賊》,心中禁不了共鳴。一切彷如親歷,我們不就是傻根嗎?只是少了「天下無賊」的美麗寄託而已。當然,即使我們不英明,也不是來自山區,幾個女孩互相扶持的走上一列國內的通宵列車,大抵不能依靠英偉如劉德華的情深漢子眷顧了。生命列車之中,總不會幸運如傻根,有劉德華守護著,看顧著。依靠的,原來都只是個人的堅持和意志。要靠,從來只可靠自己。當然,我們這個世代的女孩子,曾幾何時,或多或少,也曾渴望遇上劉德華,給我們一個「天下無賊」的美夢,縱然明知可能只是水月鏡花,都要不惜一切,做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