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加入「自由行」行列時,膽子真是大得要緊。沒有容身之所,似乎並不在我擔心之列。印象之中,不知怎地,又可以「有瓦遮頭」,度過有驚無險的一夜。因此,無端我曾在西安的古城牆下,睡進了一間沒厠沒浴室,甚至大門沒有鎖的小旅館; 為了省時省錢,睡通宵火車或公車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無他,一覺醒來,掬一把清水,洗一把臉,又可以往街上直跑,年少的,躁動的心,簡直以為是最好不過的安排,連睡覺也在前進中,行程之緊湊,實在無出其右。只是,無論少年如何輕狂,我也沒有機會在車站火車站機場等地方,席地而睡。當然,要睡的話,也不會沒有機會,在福岡那次,我就以為真的要「瞓街」了。
按一般少年人出遊的慣例,沒有人會先預訂酒店旅館(青年旅舍除外),透過旅遊公司所訂的旅館,全是有「星」階級,不是背囊客可以負擔的。因此,我們只會在旅遊書上選定了價格合適平價的旅館,到埗之後,便驅車直往。不幸一擊不中的話,在附近碰碰運氣,即可找到價錢素質也合乎心水的選擇。
九州之行,我們也如此這般的闖進了日本這國度。不幸地,旅遊書上提及的幾間廉價旅館,居然都己爆滿。我們沒有太大的擔心,只在市內轉來轉去,望能找到容身之所。
但是,夜開始愈來愈深,大家的心情也不免變得忐忑。黃昏後,才由機場抵達市區,連福岡這城市,是圓是方,也毫無頭緒,還要在街上亂闖亂碰,心中的彷徨,可想而知。B略諳日語,也曾於大學時代,隨交流團到過日本,順理成章,她便成了我們一行三人的盲人手杖,我跟L,都顯得沒甚主意。
在旅店之間,多轉數次,心中之憂慮,愈加沉重。難道我們今次真的想找個火車站之類的竭腳處,露宿一宵?說到底,膽子仍是不太大,想起要露宿,心中便泛起一千個老大不情願。怎料順口一提,卻激發L的雄心壯志。在街上四處亂竄之餘,她也密切留意哪個車站,有潛質成為我們是夜的閨房。大概所處位置,與火車站和長途車站等,不是毗鄰,一時之間,找不上合適的車站大堂。於是L便開始留心樓梯簷篷。嚇得我和B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難為L興致勃勃,再找不到安身地,看來我們都要捨命陪「淑女」了。雖然旅遊書上一再強調,日本的治安良好,適合各類旅客,但一想到初到貴境,即要街邊露宿,治安再好的地方,也不免令我有「捨命」的感覺。
突然,B提及剛才其中一間將我們拒諸門外的小旅館,有一個十分不賴的大堂,也許店員大發慈悲,准許我們在那兒休息一夜。於是,我們又折返該旅館,由B跟店員訴說我們的苦況。是日本人熱心至誠,還是我們三個女孩,十時多十一時,仍留落街頭,境況實堪虞,也不得而知了,只知那店員思量了一會,便給我們寫了一個地址,還附上一張便條,說明我們三人無家可歸,極需援手。他說那裡可以暫宿一宵。此時此境,但求不用露宿,什麼地方也在所不計了。那店員還親身領我們到街上,為我們截上計程車,更詳詳細細的向司機交代我們的目的地,免得中途有所差池。他鄉遇貴人,我們實在感動得無話可說。也初次感受到日本人的友善及樂於助人,即使他不曾讓我們睡在他的大堂,我們也感激不盡。
不過,我們心中也有疑惑,他介紹我們前往的,到底是什麼地方?當然,那時已是個十時許的夜深,那是個什麼地方,基本上並不重要,只要不是有危險成分,以我們那時的心理狀態,定必甘之如貽。計程車在陌生的街頭奔馳,心中的疑竇也漸次加重。終於,乘了數百元港幣價值的計程車,我們的車子終歸停了下來。一下車,心頭一寬。原來是一間澡堂,有個大大的,閃閃的霓虹招牌,寫著我們懂得的兩大個英文字:〝Health centre〞。我們走進去,在接待處遞上旅店職員的紙條,那接待員二話不說,便著我們拿出証件,讓他登記。証件一出,形勢更立即大好。那店員一見我們的護照,便以普通話問我們由香港來的嗎?原來他是由山東到日本打工的。一旦沒了語言障礙,心也放下了一大半。他又叫我們拿這,又叫我們別拿那,我們都唯命是從。反正是「同鄉」,一定不會捉弄我們呢。
我們先去了浸浴,大大體會由小看「叮噹」卡通看到的日本浸浴文化。然後,循著指引找到休息處----竟是聞名已久的日本棺材洞式休息處。一列十多排上中下三格的「棺材洞」,便整整齊齊排在我們面前。那一刻的驚喜興奮,簡直無以狀之。我們鑽進去,電視電燈,一應俱全。就和「日本風情畫」中看到的,一模一樣。我們躡著手足,避免吵著其他住客,卻又忍不住新奇好玩的感覺,拿著相機拍了又拍。我們浴後還換上了日式的浴袍,襯著此種環境,遊客各種嗜新尋幽的心態,都滿足不已了。
翌晨,起來收拾時,我和B赫然發覺L整夜沒有在「棺材洞」中。原來,她睡了一會,心中的恐懼突襲,再睡不下。她後來走到「棺材房」外的大廳堂,在一列列的大沙發上休息。當地人浸浴之後,都會躺在那上獨立沙發椅上竭息。「棺材洞」須額外付款,睡在沙發則是不用收費的。
收拾後,我們乘火車離開福岡。本來,福岡只是我們的「落腳點」,一直以為沒有旅遊價值。怎料,居然在這裡過了最地道的一夜。
這便是令人難忘的福岡。